「你存心讓我難過?」他以為戴了一副眼鏡就能擋去眼角余光的銳利嗎?
「沒錯。」Narcissus直言不諱。
表情一沉的初行雁和他比冷的斂著臉。「有格調,卻令人痛恨。」
「我不需要討好你,我只為自己彈琴。」任性是酒館員工的特色。
不過開明的老板有另一種說法,他說那是隨興。
「你……」初行雁低低的笑了,一口飲盡手中的殘酒,讓辛辣灼燒他的咽喉。
是呀!沒有誰該討好誰,他只是彈著他的鋼琴,而他喝他的酒,各不相干,他怎能將自己的煩悶轉移他人身上,他只是太過自信,以為女人都會迷戀他俊雅外表。
可惜他的自信害慘了自己,當月亮不再繞著太陽運轉時,他才猛然驚覺自己並非不可取代的唯一,出門買個午餐回來卻發現人去樓空。
「我的維也納森林中沒有沮喪,來到酒館可不能忘了我的存在。」怎麼能忽略身為老板的他呢。
醇厚的笑聲由背後傳來,想醉又醉不了的初行雁驀地眼神清明,意有所圖地看向氣定神閑的笑臉男子,他的確昏了頭,遺漏了最重要的「訊息」。
這是一本活的百科全書,內容包羅萬象,所有知識和秘密盡藏于高深的眼中,叫人捉模不定。
不愛說話的酷酒保,冷冰冰的鋼琴師,開朗、陽光型的侍者皆受老板的吸引而來,身兼大廚的Kin本身就具有令人玩味的故事性,不是容易輕忽的人物。
「本來我是想做件好事為人解惑,偏偏左等右等不見一句問候,也許這天氣冷,燕子回巢了。」他暗示著,若無其事的堆滿真誠笑意。
「你知道什麼?」初行雁放下空的酒杯,溫雅的面容上聚滿精銳。
Kin打著謎語似地繞著口令,「我該知道什麼?我不該知道什麼?我知道該知道的,不知不該知道的事,我的知道不一定符合你要的知道。」
知道不知道,頭腦簡單的人準會被他搞混,但是難不倒處之泰然的律師。
「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一字不漏。
Kin流露出贊許的眼光會心一笑。前幾天我撿到幾張頗為重要的紙,我想對你會有一些幫助。」
「什麼紙?」
「就是客戶的名單,下單的數量和金額以及出貨的日期等等,少了這幾張紙可是很難辦事。」
他也是生意人,最了解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沒有明確的數據和人名還真是不方便,若貨物短少損及商譽,要收錢都不曉得向誰請款。
「你是指貨品單據?」他露出多日來罕見的笑容,接過A4大小的紙張。
原來她叫溫綠菊。
單子下方的簽名十分秀麗,說它是一份訂單似乎不夠貼切,應該是長期合作的合約書。
一排鉛印的地址橫在左上角,墨跡清晰地昭告其所在地,歡迎各界君子品雅共茗。
唯一不解的是為何抬頭是「綠菊山莊」,難道她經營的是民宿?
但君山銀針、白毛、白牡丹、六安公片,黃山毛峰、松蘿又是什麼東西?白毛猴是保育類動物嗎?一錢要六千五。
「耐心點,朋友,大半夜去打擾人家非常失禮,不如听我吹奏一首薩克斯風吧!」平常他不輕易展露這一方面的才華,他算是有耳福了。
「你會吹薩克斯風?」略微訝異的凝視中外混血的他,初行雁急切的長腿因他的提醒而停住。
「听听無妨,音樂有舒緩情緒的力量,雖然技巧不夠專業,但沒人抱怨過。」Kin輕笑的說道。
諂媚的狗腿James涎著笑的送上一杯酒,服務熱忱十足的取來長方型黑得發亮的檀木琴盒,雙手奉上毫不含糊,極盡討好之姿。
了然于胸的Kin只是笑著打開盒蓋,線條優美的銀白色樂器即使安靜的躺著也令人有著賞心悅目的感動。
低音的薩克斯風輕輕流瀉,表情沉醉的Kin散發一股成熟男性的貴族氣息,絲絲入扣的動人旋律輕靈的走入每個人心里,引起共鳴。
爸琴聲伴隨著,默契十足的共譜一曲春之饗宴,將夏天的熱情帶入續紛的五彩世界,花團錦簇好似春之女神蒞臨。
不需要眼神的交會,醉人的合奏美妙如天籟,洗滌一身的風塵和煩躁,綠意盎然的氣息緊緊包圍著酒館。
Kin保留了一句話沒講,那是一份令人驚喜的禮物,綠菊佳人會在今晚光臨,而毫不知情的初行雁只捏緊手上的紙張,期待明天。
懊不該進去呢?
猶豫再三的人影在門外徘徊,想裝作若無其事地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又擔心臉上的神情會不小心泄漏心底的秘密。
矛盾的心情如三月待摘的春茶,芽女敕怕傷葉,一芽三葉輕取去雜質,炒茶的火候要控制得宜,過綠或焦黑皆是下品,必須恰到好處才能炒出上等茶。
她再三告誡自己不可接近和酒有關的場所,一次的教訓夠她警惕終身,她差點陷于之中難以月兌身,全是酒精害人啊。
情非得已,若非粗心的遺失客戶名單和合約,相信她沒多大的勇氣再度來到維也納森林。
想起外祖母冷厲的眼神,她竟心虛得編不出好借口,像做錯事的孩子有愧于心,避看那雙存著評判的利眼,希望自己未透露一絲異樣。
不知道為何怯懼,近在眼前的木板招牌似攀據的巨蚺,血一般的舌信直沖著她而來,叫她提起的左腿又放下,踟躕不前地停在原處苦惱。
是怕見到那個人吧!
顰眉以對的溫綠菊捉緊手中的皮包,似在汲取一股自我肯定的力量,累積一定的能量勇敢面對,告訴自己逃避是弱者的行為。
她能在未滿二十歲時挑起經營茶莊的重擔,相信沒什麼事難得倒她,只要意志堅定不為所動,就算再遇見「他」也能一笑置之。
記得剛出門時天尚未全黑,為了安撫香苗的多心,她答應她要趕在午夜前回家,不能食言。
正當她考慮要不要入內的當頭,一名風塵僕僕像走了很遠路途的男子突然推了她一把,她踉蹌地往內一跌,兩人一前一後進入維也納森林。
「歡迎光臨……啊,是你呀!氣質高雅的姊姊,真高興又瞧見你來品嘗寂寞。」多美好的重逢,鵲橋輕搭。
笑容依然燦爛的James若有似無地往某一點瞟去,彎起的嘴角久久不散,像是偷喝了Hermit私藏的薄荷酒,透心的涼快。
「我不是……呃!老板在嗎?」唉!瞧她心慌的,老板怎麼可能不在。
話在嘴邊縮了回去,多說無益,她只是來拿回自己的東西。
「在在在,你瞧他又在秀薩克斯風了。」說好了只吹奏一曲,誰知老板欲罷不能的賣弄。
他是沒什麼音樂素養,听久了也會麻木,好听的音樂和好吃的菜道理相同,偶爾為之是痛快、回味無窮,次數一多難免乏味。
雖然大家都說老板有大師級的才能,可是駑鈍的他還是听不出感覺,只能附庸風雅的直說老板絕世風骨。
「薩克斯風?」下意識的一瞧,溫綠菊表情頓時變得僵硬,有些不自在。
優雅柔美的鋼琴師側影如詩如畫,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滄桑的美感,郁郁幽幽帶來一股森林般的蔥郁,深邃的線條柔中帶剛,如同他束成馬尾的長發逸靜飄然。
而老板的沉穩和內斂似一座山,雲霧繚繞難掩靜綠水色,魅力天成時給人一種安定的力量,不需仰望也能享受到自然芬多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