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惱火地瞪了一眼朱毅及佯裝無辜卻有股陰謀味的何秉碁、張漢霖。
懊死!江柏恩詛咒一聲,心中的掙扎敵不過潛意識的渴望。他出乎意料地輕易屈服,大步越過朱毅,粗魯地推開門,一扭頭,惡氣地說︰
「你們不是想看戲嗎?還不走!」不等他們反應,他反手大力甩上門,自個兒走了。
「哇!他反應還真激烈,該不會真對她有什麼吧?」
听見朱毅的自言自語,何秉碁、張漢霖互望一眼,心想他終于開竅了,不料又听到──
「哈哈!那怎麼可能!柏恩的頭殼又沒壞掉!」朱毅還夸張地拍擊著自己的額頭。
天!真不曉得他是怎麼考上醫學院的!懊不會是朱爸罩的吧?唉──兩人同時為朱毅的前途感到悲哀,默禱三分鐘。
「咦?你們兩個不去嗎?」朱毅回頭對上兩位面容肅穆的好友,困惑地擰眉問道。他們干嘛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去!真搞不懂這兩個人。
※※※
「曉竺,外找。」
自午睡中被喚醒的錢嘵竺納悶誰會找她,謝過來叫人的同學後,她迷迷糊糊地出宿舍,沒發覺身後跟了一票好奇的女同學。
「她來了。」朱毅宣布。
江柏恩將視線投注在她身上──她表情困惑地看看四周,移動著視線尋找,不意間對上了他深沉的眸光;她像被符咒定住似的一動不動,不信地輕眨了一下眼,無來由的酸澀襲上眼眸間。
「快去,她又要哭了。」朱毅有些恐慌地退了一步,倉皇催促。
江柏恩不自覺的,舒緩喉間不熟悉的緊繃;只要見到她流淚,心中就又生起幾近恐慌的不明情緒。
「天啊,她的眼淚就像自來水一樣,說來就來。」
朱毅大驚小敝的叫聲驚醒了錢曉竺,她惶然抬眼四望,發覺自己又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掩不住難堪,她哽咽地低頭,回身想躲開。冷不防地,江柏恩攫住她的手臂。
她愕然地仰首,因哭泣泛紅的臉頰淚光交映,兩顆斗大的閃閃淚珠掛在眼角輕顫,完全不知所措。
「你哭得難看極了。」他是不懂得安慰人的。
她表情一抖瑟,雙唇微顫動,還不及說什麼,眼角的淚就咕嚕咕嚕滾落。
「該死!」
江柏恩咒罵一聲,一把扯近她,一手扣住她顫抖的下顎,修長的手指以令人意外的輕柔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她驚訝一愣,心里燃起一抹冀望,她有如落水的小狽兩眼巴巴地凝望著他。
他回避她懇切惹人心疼的眼神,僅不斷揮去她悄悄滑下的淚水。她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消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不該奢求的……失望落寞的情緒漲滿胸間,轉化為傷心且豐沛的淚水。
江柏恩發覺她的淚水不僅不停歇,反而有加強之勢,心中緊窒不安的情緒也隨之加深,他忍不住焦躁地命令道︰
「別再哭了!」
她應聲訊然而止,抽抽紅紅的鼻尖,想到自己悲慘的初戀愛情,哽咽一聲又繼續輕泣……
真搞不憧她為何有流不完的淚水,就算女人真是水做的,也該節制一點。江柏恩心里雖嘀咕著,仍無奈地伸手將她納入懷前,一手環擁她的背,一手揉搓著她的頭頂,深吸一口氣說︰
「你再也沒有哭泣的理由了,別哭了。」
錢曉竺埋首在他寬廣的溫暖懷抱啜泣,無暇細究他為何懷摟自己,只是貪婪地沉浸于難以想象的幸福感中,好半天才听進他說的話。
「你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猛地以手肘撐開兩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問。
他不擅面對自我的情感,雙眉別扭地蹙起,直覺防備地僵著聲說︰
「沒什麼意思。」
錢曉竺唇角難過地住下墜,剛升起的一絲小小希望又化為泡影。失意的愁緒哽窒咽喉,她的心似缺氧般的難受。
「你再哭,我就收回剛才的話,不要你了。」江柏恩注意到她逐漸彌漫水霧的眼眶,連忙警告。
這回,錢曉竺終于了解他的意思。
「哇!」她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
被嚇了一跳的江柏恩挫敗地望著上天,硬是無法把適才的威脅付諸行動,掙扎半天還是認命地環住她,任她去哭個痛快。
她不再克制這段時間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傷痛與委屈,所有的情緒一古腦地釋放出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如果你真愛我……我真的沒辦法忘記你,我一直等著你,可是你都……不理我。你怎麼可以讓我等這麼久……這麼久……」她不斷捶打他的胸膛直到泣不成聲。
「幸虧柏恩從小被江伯父磨練慣了,否則這麼打怎麼受得了。」朱毅嘖嘖咋舌,轉身表情正經地對張漢霖與何秉碁說︰「女人的力量真是可怕。咱們共勉之、共勉之。」
「你自己當心吧,老是害人自殺,有一天會受報應的。」解決了江柏恩的事,何秉碁也有心情說風涼話了。
「喂,你別詛咒我,你們兩個也是半斤八兩。」
「怎麼把我也拖下水了?」張漢霖喊冤。
「你敢說你沒傷過女孩子的心?」朱毅理直氣壯地說。
張漢霖支支吾吾地無法否認,何秉碁勾住張漢霖的肩膀,支持地說︰
「不怕、不怕,我們兩個加起來還抵不過他一個人造的孽,上天有眼不會先找我們的。走吧,我請你吃大餐。」
朱毅氣得直瞪眼,對著他們哥倆好的背影大吼︰「何秉碁!等我,你別想省掉我這份!我今天非吃得你傾家蕩產不可……」
另一頭,錢曉竺經過一番發泄之後,終于風歇雨止。她吸了下鼻子,揪起他的襯衫,就著已略潮濕的布料磨蹭淚痕未干的臉頰;突然感到一陣羞赧,身子一縮,悶著頭囁嚅︰「對不起。」
「沒關系。」他低沉好听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再說什麼,她不禁擔憂起來。
「你是不是後悔了?會不會明天又不理我了?」說著,她緊張地仰起臉問。
「絕對不會。」他毫不遲疑地回答,隨即因自己語氣中的堅定而驚訝。也許他只是不想再經歷一次洪水泛濫……他猶如困獸之斗地試圖說服自己,卻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愕然明了──
原來他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淪陷。
錢曉竺松了一口氣,渾然不覺地偎近他緊繃的胸懷,羞赧輕語︰
「謝謝你。」
她這般謙卑的言語,迅速撫平江柏恩激蕩不已的心情;無以名狀的感動澎湃胸口,充塞胸懷的點點情愫早已默默滋長茁壯──
※※※
六月小暑,驪歌聲中送走了博士、碩士、學士班畢業生,在校生正經歷歡樂暑假前的痛苦關卡──期末考。
才考完第一天,錢曉竺就有些熬不住了。說好期末考這一周不聯絡、不見面的,而她卻不止一次埋怨自己,干嘛提出這種餿主意。好不容易最後一科考完了,只剩「國際關系」的報告交出去就解月兌了。
轉動著手中的筆,她的心緒已自桌上敞開的教科書飄開。這個暑假她到底該不該留在台北呢?舅舅跟表妹一直期盼她能回嘉義團聚,可是他在台北──要是申請學校順利的話,最晚九月他就得離開台灣了,他們能相處的時間竟足那麼短暫。
唉──她到底該怎麼辦?她抓著頭發,絞盡腦汁想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走了。」範亦萩開門走了一步,回頭囑咐說︰「快點寫,助教說只剩三個人沒交了。還有,等你決定好留在台北還是回嘉義後,打個電話通知我。」範亦萩因為家里交代,學校課業一告段落就得立刻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