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乃大(上) 第9頁

「少福晉要做牛肉湯面疙瘩嗎?」鄂圖姥姥看出大概了。

「對。」馥容從煮開的肉湯里,舀了一杓湯汁放在碗中,給鄂圖姥姥。「姥姥,來,請您嘗嘗看。」

愛中的福晉竟然對自己使用敬語,這點讓鄂圖姥姥非常驚訝。

接過馥容手上的湯碗,鄂圖姥姥一口喝下後,眼楮一亮。「咦?這湯的味道果然清甜,不但一點都不油膩,肉汁的味道也甘甜了很多!可是……剛才我見福晉放了肉桂進去,但是這湯里,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肉桂的香味?」

「肉桂只加了少許,是用來提味的。因為這湯是今天早上新炖的,如果加了太多肉桂反而不好,會掩蓋食物本來的鮮美滋味。」

「原來如此啊!」

「好了,現在咱們要煮面了。」說罷,馥容從容不迫地,捏著揉好的面團,將它捏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面疙瘩,放到滾燙的熱湯中。

待牛肉面疙瘩煮好,馥容還親自盛碗,再擱置在食盤上。「鍋里還有幾碗的分量,大家都辛苦了,午後給大家當點心吃。」馥容交代。

鄂圖姥姥點頭,見這位年輕的少福晉竟然懂得體恤下人,心里有些驚訝。「對了,少福晉往後叫老奴千萬別再稱『您』,而且對老奴也不必用『請』這樣的字眼,有事您直接叫老奴去做就行了。」

「這是應當的,您是長輩,又是府里資深的灶房管事,往後我要跟您請教的地方還很多,請您多指教。」她邊笑著說,邊把面碗放在食盤上。

見少福晉如此客氣,鄂圖姥姥笑不攏嘴。「說什麼指不指教,不過是干了大半輩子的粗活兒,真是不好意思……」

馥容微笑。

「對了,」鄂圖姥姥想起來。「那個梅子腌菜——」

「那個要先用鹽汁腌幾個時辰,再用溪水浸泡,最後還要經過煮糖、冰鎮的過程,所以現在還不能動它。」

「噢,原來這麼麻煩。」鄂圖姥姥點頭如搗蒜。

「姥姥,剛才我在鍋里新熬的牛骨湯,就麻煩您幫忙看火了。」馥容說。

「好,沒問題!」鄂圖姥姥一口答應。

馥容這才端起了食盤,含笑離開廚房。

馥容端著面碗來到書房前,听見房內交談的聲音。

「早上看到那批老蔘務必收妥,這趟你再回東北,記得留心觀察——」

兆臣的話說到一半,因為馥容已經站在門口。

「你先離開,記得從後院走。」兆臣淡淡地對來人道。

「是。」來人對馥容點頭,然後低頭匆匆離開。

兆臣看到他的新娘,然後低頭看到面。「這個是?」

「是給您的。」她走進書房,將碗放在他的書桌上。

「叫丫頭端來就好,何必親手送過來?」他問,聞到面的香味。

他們像不熟識的朋友般,彼此說著客套話。馥容心想,諷刺的是,他們是在新婚夜僅見一面便匆匆道別的「夫妻」。

「您用過午膳了嗎?」她禮貌地問丈夫。

「尚未用膳。」兆臣拿起湯匙,嘗了一口湯汁。「湯頭的味道不太一樣,也不若以往油膩,這是鄂圖姥姥做的?」

「湯是姥姥熬的,其它是我做的。」

他略顯驚訝。

堂堂翰林千金,洗手做羹湯,略出乎他料想之外。

他凝視她,若有所思。「除了送面來,妳有話對我說?」

「請您先把面吃完,有話等一下再說。」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玩味。「也好。」

馥容等到他吃完面後放下筷子,才開口對他說︰「請您過來這邊坐一下。」

兆臣站起來,繞過書桌走到茶幾旁坐下。

他表情淡定,似已猜到她想說什麼。

馥容的表情很嚴肅。「請問,臣妾昨夜犯錯了嗎?」

「犯錯?」他沉思,然後搖頭。「沒有。」

「那麼,臣妾是否做了什麼事,讓您不高興了?」

「也沒有。」

「那麼您——」

「妳想問我,昨夜為何沒有回新房,是嗎?」

她直視他片刻。「是。」然後直率地回答。

他咧嘴。「對自己的丈夫說話,不必用『您』字。」

馥容默不作聲。

「沒听清楚?」

「听清楚了。」

「那麼,為什麼不說話?」

「臣妾是初嫁入王府的新婦,也許貝勒爺是一番好意,但臣妾不願落人口實。」她雖面無表情,但語調輕快、口齒清晰,直視他的那雙明亮眼眸清瀅澄澈,令他一時間有點迷惑。

「我直接說清楚好了,」兆臣瞇起眼。「事實上,我不喜歡太過于呆板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似乎太過于做作而且虛偽,既然往後我們必須相處一輩子,就照我說的話做。」他直接下結論,明快又簡潔。

做作?虛偽?

她不說話,眼楮眨也不眨地凝望他半晌。

「有話想說?」他直視她。

「貝勒爺還未回答,昨夜您為何不回新房?」馥容當然明白,這樣「質問」自己的夫君是執拗的,何況她只是一名剛過門的新婦,她應該等待,應該沉默,讓丈夫自己提起,但倘若如此,這便不是她。

然而,馥容可以輕易從他的表情,看出他的不以為然。

「如果妳需要解釋,那麼我只能告訴妳,昨夜因為突如其來的公務,所以不能回房。」他別開眼,不再直視她的眼楮。

「做為一名妻子,只要得到丈夫的解釋,第一次,我一定會相信。」馥容從容優雅地回答,雖然他的「解釋」非常草率,極可能只是推托之詞,但自尊要求她必須維持風度還有驕傲。

他挑眉,回眸看她。

「可能貝勒爺『一時忘記』,自己已經娶妻,」抬起下顎,馥容用一種不冷不熱、慢條斯理的聲調,對自己的丈夫說︰「往後,夜里如果貝勒爺因『公務』纏身,不能回房歇息,那麼也請你囑咐下屬,通報你的妻子一聲,以免臣妾錯怪了貝勒爺,以為你是對自己的新婚妻子有所不滿,所以才不願意回房。」

他瞪著她,彷佛她臉上有無字天書,他必須用心研讀。

馥容回視他,沒有避開他犀利的目光。

「妳在怪我?」半晌,他淡聲問。

「臣妾只是在說明自己的擔心。」她答,從容不迫。

兆臣瞇眼看她。「好,」他撇嘴,臉色深沉。「那麼,現在妳已經『說明』過,還有其它話要說?」

馥容回視他片刻,忽然抿嘴一笑。「難為貝勒爺,新婚夜尚須憂心國事,雖然臣妾也曾听聞常言道︰『家事、國事、天下事。』,然臣妾只是一名庸俗的小女子,只知道家事勝于國事,實在讓夫君見笑了!懇請夫君莫怪,往後臣妾倘若還有不足之處,也請夫君包容,原諒雞腸小肚、見識短淺的小女子。」

兆臣瞇起眼,瞪著他新婚妻子冷淡的笑臉——

她在跟他宣戰!

「賢妻言重了,」咧嘴一笑,兆臣沉聲回道︰「今夜為夫必定早早回房,履行丈夫應盡的義務,不會再讓賢妻獨守空閨。」

馥容臉色微變。

他的嘲弄非常明顯,當然,這一切是因為她的挑戰開始。

所以,她能「示弱」嗎?

當然不能。

「多謝夫君體諒。」馥容微微欠身,表現出良好的家教與周到的禮儀。「打擾夫君公務,臣妾甚為過意不去,還望夫君海涵,不見怪臣妾。」臨走之前,她甚至對他點頭頷首,笑容可掬。

「哪里,賢妻多慮了,我豈會因小事怪責于妳?」他笑臉相迎,不慍不火。

房門關上,兆臣的笑容消失。

好一個端莊得體、落落大方的「賢妻」啊!

沉眼瞪著房門,他瞇起眼,若有所思。

一路上,馥容像旋風一樣趕回到房內。

守在書房外的稟貞,隨主子回房後,趕緊端來一碗熱茶。馥容在屋內坐下,稟貞見主子靜坐不發一語,也不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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