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 第9頁

她是聰明,敗就敗在她是女兒身。「你留下來,是禍端。」

「是福是禍,大哥只是預料而已!」

「你是外人,要我如何信任你?」

「是家人,大哥就願信我?」

腳步聲愈來愈近,他看著她汗流滿臉,隨時會暈過去。這樣活生生的一條人命,要毀在他手上,確實心有不忍。

「你我身內流的並非同一種血,永遠不可能是家人,你就認命吧!」

這次真要失血不少了,不只像方才手指頭流血就可以混過去。她注視他,說道︰

「什麼叫永遠?你我是凡人,如何能得知未來?我讓你看,世上並無絕對,只有願不願意而已。」

忽地,她讓自己的手腕用力到過他的匕首,痛感讓她的眼皮跳了下,詛咒自己的血光之災,再趁他一時錯愕,她傾向前咬破他的手腕。

頓時,腕間噴出鮮血,她將自己的傷口貼合他的,血從他們彼此的手臂汨汨流出。

她的眼里沒了焦距,咬住牙關說道︰「大哥,你感覺到我的血在你體內流竄嗎?」

他的容顏已是一片模糊,最後看清的是他的愕然。

「你……」

「我頭頂是皇天,後土在我腳下,我譚碔砆以此立誓,與聶滄溟義結金蘭!你體內有我,我亦有你,同父同母的兄弟算什麼,你我雖非同父母所生,但從此以後你我命相依,你要除惡,我一定相助,為你丟宮,為你賠命,我都甘願。」

「就是這兒……有賊在這兒……」眾人已到後廂房的拱門外。

他未作聲,她也無法辨他的臉色說話,只好撂下話,低喝說道︰

「這世上,除了你自己,還有誰能了解你?只有我能明白你在想什麼——」說情說理加諸威嚇,她都試過,管不管用、就得憑運氣了。

她在賭,賭他一時的心軟。他還有心軟可言嗎?白霧在眼前環繞,耳畔不再有聲音,她雙眼一翻,倒向他。

要保命,就不該暈了,但她一向散漫,沒有培養精神勝過的能力,只好自己跟自己賭,賭她這一昏頭,再張開眼時見到的是地府小表,抑或是他。

前者的機率……是大了點,她暗嘆。

一人一天之內,好運豈會來兩次?

她恐怕是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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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總要做幾次選擇。」

「爺……您在說話?」

「叫爹,要我打你嗎?」

「爹……」

「小堇,你跟在我身邊多久?」

「我五歲見爺……見爹,如今已有八歲了。」

「哦?自你親爹去世之後,你跟了我也有三年了嗎?」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小堇,你猜猜看,我心里正在想什麼?」

「啊?」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但仍照實答道︰「小堇看不出,但小堇知道爹的人很好很好。」

「也對。我怎會問你呢?你的年紀這麼小,看人不準。」

模糊里,听見這樣的對話,譚碔砆唇畔勾起笑來。

「爹……公子哥哥在笑呢。」小堇踮起腳尖,將擰吧的毛巾放到譚碔砆額上。

「她該笑,因為她的夢中並無牛頭馬面。」

「那,公子哥哥的夢里會有誰呢?」她好奇問道。

「她的夢里,只有我。」

「為什麼只有爹?」

他輕笑一聲,揉了揉小堇的頭,嘆道︰

「你不懂,會懂的只有她。也許,她說得沒錯,她能了解我。這樣了解我的人,該不該留下呢?」眼角瞥到小堇打呵欠,他笑道︰「你先去我的房里睡。」

「不,我是爹的護衛,該隨侍在側。」

「你現在不睡,明天也會睡,你想偷懶明日的武課?」

「沒,小堇不敢……」她懊惱自己太小,無法日夜保護爺。「小堇去睡就是。爹可別亂跑,有事就大聲叫,我立刻來。」

他含笑點頭,目送她依依不舍地離開房間,再回頭注視譚碔砆蒼白的睡容。

她的眼珠微動了下。他的笑化為詭異,在床沿坐下,雙手撐至她二側,臉龐逼近她的,低聲輕斥︰「你再睡就不象話了,我怎會相信一個試圖再使詐的家人呢?賢弟?」

氣息噴到她的臉,譚碔砆連忙張開眼,見到他近在眼前的臉,虛弱笑道︰「大哥,我能再見你,真是……修了不少福分呀。」

「你以為你一張眼,見的是牛頭馬面?」他輕柔說道。

她的臉不懼,眼不移,唇是白的,卻露出笑顏道︰

「大哥視我為弟,表示當我是自己人看待了?那真好,以後小弟有靠山,誰敢欺負我?」好險好險,這回真是死里逃生。

「你這苦肉計用得真好呀。」他忽然說道。

「大哥心如鐵石,小小苦肉計怎能動搖大哥?再者,這不是苦肉計,是小弟的真心誠意。小弟也是有格調的人,要當家人,我看不順眼的還不要呢!」

他注視著她半晌,輕哼一聲,離開床沿。

她暗暗低喘了幾口氣,拭去額上細汗。

「你的性子真今人討厭。」嫌惡之意,溢于言表。

「唉,能看透人心的總教人討厭,所以小弟一向懶得用腦子,唯有大哥,讓我絞盡腦汁。」

「哦?你老說你能看透我,那麼,你說我現在在想什麼?」他走到桌前,微笑望她。

她試圖翻坐起來好幾次,才狼狽地爬坐起來。棉被之下是未月兌的官服,束起的長發被放下,凌亂地披在肩上。

她略遲疑一下。心想,不知在他眼里,會不會女態畢露?隨即暫拋此念,硬著頭皮笑說︰

「大哥在想……世上只有死人不說話,你有把柄在我手里,難保將來不會私傳出來,所以你也要想我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今才如被人看透的心情並不好受。聶滄溟微笑,望著她稚氣未月兌的模樣,雖說宜男宜女貌,但確實太偏女相。

「我在等。」等她自己揭露她的女兒身,以表誠心。

「我……」譚碔砆沉吟了會。

「我要的是真心,不是要你編織下的謊言,譚碔砆。」

雙眸一抹黯色,飄忽不定地注視他,她輕聲答道︰

「如果我說……我這功名是假的,你信不信?」

他信。科舉之下重重關卡,除非買通官員,否則不論她是半途頂位或者是女兒身,皆無法應試。

「大哥必定料到我買通官員。是的,我原名譚碔砆,假造三代姓名及譚璇玉之名,一路往上應試,重金買通官員為我假造數據。」見他面露懷疑,她笑道︰「你一定在想,既然官員能買通,必是貪財之輩,皇榜上我乃探花,為何這幾日未見他們來勒索?大哥,我曾說過我的運好得出奇,听說我上舉人之時,那些貪官們,一人心狹癥而死,數人食物中毒,這會全死無對證了。我是不知有沒有可能旁人也靠他們假造出了問題,而前去殺人滅口,但如今我這個秘密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這算不算我的真心?」

這樣就想要得到他的信任?他非要逼問出她的女兒身不可。「你既有才華中探花,為何要以譚璇玉之名來應試?」

「因為譚碔砆本無心應試,用璇玉之名是為圓他人夢。」

「是無心或者不能?」他上前一步。

她一怔,正要答話,外頭有輕微敲門聲。

「我是元澤。」未經同意,段元澤已推開房門。「滄溟兄,我已讓人循線追下去,明日一早要出城之人必會經過盤查……」嗅到不對勁的味道,抬起眼這才注視床上的人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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