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經綸 第10頁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他倆雖未結怨,但不巧都看上同一個女人,而以目前的情勢來看,申經綸的贏面要大一些。

「你果然是男人。」高允寒打量申經綸,不得不承認他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女子裝扮夠美,恢復男兒身也不差。

「如果你想告發我,請便,我求之不得。」他已經厭倦穿女裝,雖然只有短短一天,對他來說卻像場惡夢,能夠盡早結束最好。

「如果我想掀你的底,昨天我就動手了。」高允寒的態度從容,根本不把申經綸當回事。「不過我得承認沒想到你竟敢穿著男裝到處晃,這點倒是教我比較意外。」

「你一早就來找憶貝,這點我也非常意外。」申經綸絕不客氣。「這是府上的規矩,還是你對她另有企圖?」

「真正另有企圖的人恐怕是你吧!綸兒姑娘。」高允寒故意消遣申經綸,差點沒氣壞他。「我沒記錯的話,你有自己的房間,不需要跟你家小姐窩在一起。」

「我家小姐沒有我會睡不著,我不跟我家小姐一起睡,也一樣輾轉難眠。」申經綸得意回道。「我這麼說夠清楚了吧?應該不需要我進一步解釋。」

意思就是他們兩人非常親密,沒有他插手的余地,他不會給他機會。

高允寒冷笑,難得踫見對手,感覺挺好。他不知道申經綸什麼來頭,但他很樂意跟他一起競爭柴憶貝。

「我奉勸你別高興得太早,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高允寒可不是被嚇大的,就算他們真的在一起,那又怎樣?他根本不在乎。

「告訴柴姑娘我來過,提醒她別忘了今日的約定。」高允寒說完話以後就走,既未多加挑釁,也沒撂狠話,說實話有些無趣。

不過君子報仇,向來不急于一時。

高允寒不在口頭上報仇,只是用實際行動巧妙的將了申經綸一軍。他利用高尚書的名義,聲稱今日尚書府開宴會人手不足,需要跟柴憶貝借調申經綸幫忙伺候那些大官,硬是把申經綸調離柴憶貝的身邊。

「柴、憶、貝!」離去之前,申經綸咬牙切齒要她想想辦法,別真的要他去何候同性,他會作惡夢。

「呃……」她也不願意他被人糟蹋,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現在的身分是她的女僕,她又是寄宿的客人,主人都開口問她借,她能不借嗎?

申經綸就這麼被高府的女僕硬生生的拉走,柴憶貝只能含淚相送。

再會,綸兒!到了人家家里,你要好好做事,別讓人說閑話啊!

柴憶貝戲唱得愉快,差點兒忘了她和高允寒有約。申經綸並未告訴她一早遇見高允寒,她當然也不知道高允寒早已識破申經綸男扮女裝。

兩個男人各有各的考量,夾在中間的柴憶貝倒也幸福,以為自己不需要擔心他們會起沖突,哪知沖突早已發生,只是還沒有大爆發罷了。

因為玲瓏結多達一千零八個,十個出入口各自維系著十種不同的花樣,一個結打錯就得重來,即使手巧如柴憶貝也忙了一晚上才打完七成,剩下的三成是她起床後打的,完成後氣喘吁吁,心想尤玲瓏也真有耐心,竟然發明這麼困難的玩意兒。

打完了結,柴憶貝又面臨到一個新問題,那就是成形後的玲瓏結非常沉重,她一個人搬不動,得拜托其他人搬到庭院。

好不容易,她找到一個瘦弱的長工幫她把玲瓏結裝進木桶,並請他搬到庭院的涼亭。

「是,姑娘。」呼呼!

柴憶貝看長工搬得這麼喘,給了他一兩銀子作為答謝,長工喜出望外,連說了十幾次謝謝,而後歡歡喜喜拿銀子走人。柴憶貝這才發現,有申經綸在身邊真的很方便,如果換作是他,才不會把這些重量當回事,一定是單手提著跑。

「柴姑娘!」

柴憶貝正想著申經綸有多好,高允寒就掐準時間攪局。

「高二公子!」柴憶貝對橋上的高允寒揮揮手,請他移尊就罵,高允寒三步並作兩步跑向涼亭,好奇地看著木桶。

「這里頭裝的是……」

「考題。」她說。

「考題?」他皺眉。

「我說過一定教你現出原形,這就是可以讓你現出原形的法寶。」她說得頭頭是道,高允寒卻是听得迷迷糊糊。

「你用這些繩子讓我現出原形?」她當是端午節捉妖嗎?他又不是白娘娘,她也不是法海,難不成她還可以翻山倒海?

「你可別瞧不起這些繩子,我怕你還解不開呢!」她攻心為上,一下子就激起他的好勝心。

「我會解不開這些繩子?別說笑了!」高允寒是聰明人,可很奇怪,他只要一踫上柴憶貝就變得很容易上當,常言道一物克一物,莫過于此。

「把它們拿出來,就知道我有沒有說笑了。」她挑戰他的耐心,事實證明高允寒沒啥耐心,馬上就動手拿桶子里的繩子。

「小心拿!」她大聲吩咐高允寒。「我可是足足打了六個時辰,才打完這一千零八個結,千萬別弄亂。」

「知道了。」一千零八個,這數字有夠夸張,希望別只是听起來嚇人,結果令人大失所望。

高允寒原以為這些繩子是一段一段,沒想到是一條長如蛇的繩子,總共十段,每一段花樣都不一樣,而且每一段都設有一道活門。

「這是?」高允寒看著每一個結的走向和結法,腦中閃過無數種計算方式。

「中禾二秉,下禾三秉……」他一邊算繩子,一邊將腦中的算式說出聲。「這運用到大量的方程術,還有賈憲的釋鎮——」

厚,被她抓到了,竟然跟玲瓏嬸嬸說的一模一樣,可見他真的是非常聰明。

「高二公子,你露出馬腳了,還不快認輸。」她神氣巴拉地抬高下巴,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看得高允寒非常不甘心。

「我哪有什麼馬腳可露?」他強辯。「我只是在欣賞你的手藝,你的手真巧,打結打得非常好。」

「巴結我也沒有用,你輸了就是輸了,干脆認輸不就好了,干嘛還要說一堆廢話?」她得理不饒人,他則一再強辯。

「我什麼時候輸——」

「你說這些結運用到大量的方程術,還有賈憲的釋鎖,這代表你非常聰明,而且知識淵博,一般人是不懂得這些的,可是你卻懂,還能說出來,所以你輸了。」柴憶貝沒什麼長處,就是記憶力特別好。只要她肯用心,可以同時記住好幾個人說的話,算是另類天才。

「你、你才可怕,竟然能運用這麼復雜的算式。」他完全被她打敗,得跪下來喊她一聲師傅才行。

「不,我只是依樣畫葫蘆,沒什麼了不起。」她搖頭,不敢攬功勞。「真正厲害的人是玲瓏嬸嬸,這打結方法是她想出來的,她還幫這些結取了個好听的名字叫玲瓏結,就連結的花樣,也設計得非常漂亮。」

「可不是?」玲瓏結,多麼詩情畫意的名字,結果卻是包含了難解的方程術和復雜的賈憲三角,他算是大開眼界。

「現在你可以認輸了吧?」她等著听他喊大姊,完成她一個願望。

高允寒聞言噗哧一笑,承認自己輸得徹底。昨日和她打賭時他抱著必勝的決心,今天早上他還不覺得自己會輸。誰曉得她只用了一條繩子,就把他的原形逼出來,只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輸得心服口服。

「在我認輸之前,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他會認輸,只要她能答應他的條件。

「哪一件事?」她皺眉,最討厭男人不干不脆。

「別真的讓我喊你大姊。」他比她大三歲,就饒了他吧!

「噗!」不喊就不喊,她也不想折壽。「我答應你的要求,你快認輸。」

「我輸了。」

「爽快!」

他們相視一笑,總覺得很有默契,雙方都會使一些小詐,但認輸的時候都非常干脆。

「你明明就這麼聰明,為何考取不了功名?」她對他的好奇,不下于他對她的好奇,而且她還更好奇。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他干笑。「我只懂得吃喝玩樂,讀書這方面我不在行。」

「你想騙誰呀!」她有那麼好騙嗎?「你都讀得懂方程術,自然也能讀通四書五經,我猜你只是不想讀書而已,是不是怕勝過誰啊?」

她真的很敏銳,他什麼都沒說,她竟什麼都猜出來,比靈媒還靈。

「你懂得怎麼讀心嗎?」他都快被她嚇死,真的。

「我若真懂得讀心,早就發大財了。」光擺攤算命就可以賺飽銀子。「我只是以常理推斷,你排老二,上頭應該還有個哥哥,下面說不定還有弟弟,兄弟之間避免不了互相比較,不是跟哥哥比,就是跟弟弟比,我猜是哥哥。」

「你可以去擺攤算命了。」他苦笑,完全被她料到。

「怎麼回事?」雖然料到,她卻不覺得特別高興。「為什麼你不能勝過哥哥,其中有什麼原因?」

其中的原因……

高允寒笑了笑,開始說故事。

原來,他是小妾所生的孩子。他母親年輕的時候是京城的名妓,被高尚書看中,想方設法將她娶進門納做小妾,她本人並不願意。

嫁進高家以後,她雖然很快就懷了高允寒,但元配對她有所顧忌,處處刁難,日子並不好過。她原本就不希望嫁給高尚書,生了高允寒以後,元配對她的敵意更為明顯,雖然元配已經有一個兒子高允溫,地位算是相當穩固,但她還是怕她會搶她的位置,弄到最後已經不只是刁難,而是虐待。

高尚書年輕的時候官位只達五品,家世背景也不是特別顯赫,為了爬上高位,他到處巴結,四處奉承,根本沒空管家里的事,等他發覺不對勁,高允寒的母親已經心灰意冷,一心只想遁入空門。

「所以,你娘此刻並不在府里。」听到這里,她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女人不能長得太漂亮,很容易紅顏薄命。

「我爹為了補償我娘,便答應我娘的要求,現她人正在永泰寺出家,我偶爾會去看她。」他雖然無緣和他娘一起生活,但看得出來他為他娘開心,因為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不像他得關在府里不得自由。

「是你娘跟你說,不能搶你哥哥的鋒頭,對不對?」她猜。

「除此之外,我也不想為難我哥哥。」他聳肩。「反正我對當官也沒興趣,還是游戲人間有趣,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才怪。」口是心非。「游戲人間如果真的這麼有趣,你干嘛寫信叫我來?不就是因為你很無聊,缺朋友?」

沒錯,他酒肉朋友一大堆,知心好友一個也沒有。為此,他時常覺得寂寞,總希望身邊能夠有個人真正懂得他的想法,一起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他的直覺沒有錯,她果然是一個值得交往的對象,當然如果她願意嫁給他,那就更好了。

「我很樂意當你的朋友,但也僅僅是朋友,你懂嗎?」她不介意和他交朋友,但要先把話說清楚,以免引起誤會。

「不懂也不行。」他苦笑,如果是和申經綸正面沖突,他的勝算可能還比跟她來得大些,遇上她,他只有投降的分,否則連朋友都做不成。

「好,現在我要說出我的願望了……」

「等等!」他用手堵住她的嘴,不讓她把話說完,暫時還不要。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十成十是要他拒絕婚事,她也好回家。「你要說的話,請你等到過了我的生日以後再說,明天就是我的生日,陪朋友一起過生日,不為過吧?」

他的請求是如此卑微,看在柴憶貝眼里,真的覺得他很可憐,連個可以陪他一起笑、一起哭的朋友也沒有。

「嗯。」她點點頭,答應他的請求。

「謝謝你。」他松開手,對她露出一個燦爛微笑,表情純真得像個小孩。

到底是誰說他很放蕩的?

他只是沒遇見一個對的人,可惜這個人不是她。但她相信,這個人很快便會出現,到那時候,愛情便會降臨,他再也不會寂寞。

第7章(1)

累斃了。

申經綸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嘆氣,想不通是什麼鬼宴會竟然需要開三天三夜?這些拿國家俸祿的大官們,可曾真心為老百姓著想過?他們吃的、喝的乃至于乘坐的馬車,都是民脂民膏,他看不出來他們為老百姓做了什麼,只看見一些惡心的嘴驗!

不過才假扮女僕一天,申經綸就好像假扮了一輩子這麼長,真不知道那些色鬼眼楮長在哪個地方,連他高壯的身材、粗啞的聲音都可以視而不見。

有些女人天生長得高,這不能怪她。

是,他高到比一般男人多了一粒頭,這些矮子是眼楮瞎了還是視力有問題,看不出他是男兒身?

有些女人聲音本來就比較低,這也不能怪她。

是,他的聲音低到都能吸磁石,這樣他們也有辦法胡扯,莫非他們繼視力之後,听力也出了問題?

他們的眼楮只看得見他的臉,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申經綸覺得很荒謬,就算他的臉生得再漂亮,看他的動作這麼粗魯、聲音這麼粗啞,也應該有所懷疑,怎麼所有人都只知道色迷迷的看他?

氣炸!

他走到面盆前彎腰掬水將臉上的妝粉洗干淨,接著拿掉頂上的假發丟到一旁,最後月兌掉身上的女裝,披上藍色外袍,瞬間回復男兒身。

這樣好多了。

話雖如此,他仍是氣憤難當,加上柴憶貝不曉得又野到哪兒去玩了,到現在還沒回房間。他的心情于是更加郁問,來回踱步也無法平息怒氣,索性又坐回椅子上,讓他快操掛的雙腿獲得充分休息。

這個時候房門傳來喀嚓一聲,申經綸霎時眼露凶光,看著門打開。

柴憶貝千不該、萬不該挑這個時候開門,等于是自尋死路。

「你也知道要回來。」他的臉色壞到連殺人犯都怕他,柴憶貝猛吞口水,想起早上他是怎麼跟她求救,她又怎麼無力挽救。

「對不起,你辛苦了。」她趕緊關上房門飛奔到他身邊,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企圖以懷柔政策掩飾她的無能。

「你也知道我很辛苦,我都快被那群老色鬼生吞活剝。」幾十個女僕擺大廳不要,專找他這個冒牌貨。一會兒王大人呼過來,一會兒李大人叫過去,他今天光在大廳來回跑動的距離,全部加起來都可以繞麒麟山莊好幾圈,就知道這些大官們有多喜歡整他。

「沒辦法,誰教你長得美嘛!」她不同情他就算了,還取笑他,真個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要我提醒你幾次?我是男人!」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前面。

冷不防被他從後面拖過來,柴憶貝的腳頓了一下,身體失去重心跌坐在申經綸的大腿上,姿勢有些狼狽,但對申經綸來說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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