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又無法控制的席卷他全身,她這張如游魂般虛弱的臉,讓他一見就生氣!每當他向她大吼時,每當他指責她時,她就是這樣一副表情,呆滯而茫然。
飛絮無法停止顫抖,冰冷的氣息將她包圍—自從新婚之夜開始,那種冰冷就不曾抽離過她的軀體。
「鬼魎。」她氣若游絲的開口。「今天晚上你想吃些什麼?」那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你說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攫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為什麼你一點也不感到懺悔?難道說你對害死她毫無感覺嗎?」
「懺悔?」飛絮仿佛難以理解他的話,露出困惑而不解的表情。「怎麼做才算是懺悔呢?如果我的死可以挽回她,我會去死的;如果現在你想要我替她償命,我很願意這樣做。」她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依然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死?太便宜你了!」他用力放開她。
飛絮後退了一步,茫然點頭。
「我知道你是不想殺我的,我也不能讓你殺我。那樣你就會成為殺人犯,當個殺人犯是很痛苦的……」她的聲音輕柔的仿佛飄蕩在半空中。「其實你的內心比我痛苦,你必須整天面對我這樣一個仇人……甚至,還要假裝愛我……」她忽然顫抖了一下,好冷呀,真的——好冷!
「我一點也不痛苦,看你受苦是我今生最大的樂趣。而我不會停止這種樂趣,永遠也不會!」不知為什麼,她的話忽然讓他感到無比焦躁,他狠狠瞪著她,咬著牙說。
她只是靜靜的點頭。「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只要他不是很痛苦,她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一切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忽然間,眼里又有了刺痛的感覺,她不想哭泣,她這樣的人是連哭泣的權利也沒有的。
她奪走了他的愛人,所以被他仇視是應該的……但胸口好痛,一陣陣麻木伴隨著痙攣的痛。
「炎飛絮。」他惡狠狠的叫著她的名字。「你以為你擺出這樣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我就會放過你嗎?你休想要我同情你,可憐你!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他憤怒的轉身,不理解胸中那股突然的壓抑和失落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在他身後默默的點頭,目光卻依然纏繞在他的身上。她知道他也很痛苦,這樣的折磨不只是對她一個人,也是對他的!
可是,該如何結束這一切呢?當鬼魎決定開始這種折磨,或許就從來沒有想過結束。
「直到我們生命終結為止,我才會放過你。」他突然發出低沉的吼聲,這樣惡毒的誓言不知道是說給她听,還是說給自己听的。
他選擇了這樣一條報復的道路,仇恨之門既已打開,就不能停止,他對留美子的愛讓他無法停止,他對飛絮的恨也讓他無法停止。
這是互相的折磨……突然間,他知道飛絮說的對,他的內心何嘗不痛苦?但他不能承認,不論對她,還是對自己。
表魎殘忍的武裝起自己,他冷冷的轉身。「後天是留美子一周年的祭日,我要你陪我一起去祭奠她,我要你在她的墳前懺悔!」
「不……你不能這樣,不……」
恐懼、自責和痛苦像閃電般擊中她以為已經死去的心,他不能這樣殘忍,讓她去面對留美子,不,她做不到,她……
「你必須去!」他一把揪住她的領口,用發紅的雙眸緊緊盯住她的臉。「我會親自帶著你去,親眼看著你向她懺悔!」
飛絮驀地閉上雙眼,驚懼的點頭。再怎麼不想面對,她也應該面對。或許,她早就應該親自去向留美子賠罪,即使她永遠也不會得到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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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墓地顯得異常安詳寧靜。墓園兩邊種滿了長青樹,它們萬古長青,即便是秋天,也一樣郁郁蔥蔥。
走在這樣一條安靜的道路上,陽光還在頭頂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但是飛絮卻一再顫抖,無論她如何強迫自己鎮定,卻仍像風中的殘葉般抖得更加厲害。
「你害怕了嗎?」鬼魎轉過頭去,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只是瑟縮了一下,臉色早已如大理石般慘白。
表魎陰冷的笑著,手里捧著留美子生前最愛的白玫瑰。「你知道我為什麼買白玫瑰嗎?因為她告訴過我,白玫瑰的芳香是全世界最讓她心醉的味道。可是現在,她再也聞不到白玫瑰的香味了,而你還可以清楚的聞到!」
飛絮閉了閉雙眼,最近,她越來越無法忍受他這樣殘忍的聲音。
她以為自己可以承擔他任何報復的行為,可是她的心原來還是沒有死透、死絕,原來還是會隱隱作痛。
「我在想,死後的世界真的有天堂和地獄之分嗎?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留美子會去的地方,如果有地獄……」他譏諷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臉上掠過冷冽的氣息。「那應該會是我們兩個會待的地方。」
她驀地轉頭看向他。「不……那會是我待的地方,而不是你。你只是做你應該做的事,而我,也應該受到懲罰。」
表魎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為了折磨你,我寧願同你一起待在地獄。」
她顫抖了一下,然後卻微微挺起胸膛,黯淡的眼眸里閃過徹骨的悲痛。
「到了。」他越過她,站在一座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墓碑前。
表魎目不轉晴的看著墓碑上留美子微笑的照片,緩緩蹲體,將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飛絮站在他的身後,全身僵硬,她想要踏出這一步,可是無論再怎麼用力,腳都仿佛被綁上了鉛塊般沉重。
「我把她帶來了,留美子。」鬼魎低沉而悲痛的嗓音在墓園里低低回蕩。「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她,因為是她害死了你。可是,這樣可以讓她痛苦,你會原諒我這樣做的吧?」
飛絮痛苦的喘息著,胸口郁悶得讓她無法呼吸。
「本來應該是你做我的妻子,但是現在我卻娶了她。可我向你發誓,我愛的女人一直是你,從來就只是你!」
表魎的臉上閃過堅毅,痛苦隱藏在最深處。「我會讓她付出代價,讓她感受到無盡的痛苦來為你報仇。」他的手緩緩撫上照片上留美子微笑的臉。
「可我只能讓你這樣寂寞的躺在這里……」悲傷終于沖破了他的偽裝,落在他堅強的眉宇間。「你能原諒我嗎?原諒我當時不在你身邊,原諒我讓你遭受到這樣悲慘的境遇。」
听著他悲痛的聲音,飛絮崩潰了,她驚呼一聲,掩面而泣。就是今天,她就是在一年前的今天,犯下了一生也無法彌補的罪惡!
「你哭什麼?」鬼魎迅速回頭,悲痛的眼里有著厭惡。「她現在即使想哭,也永遠哭不出來了!」
「對不起,鬼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下起……」她不斷的喊著,嘔心瀝血的喊著。「全是我的錯,這一切的一切,我應該遭受懲罰的,我不應該再活在這個世上,我……」她忽然放下雙手,帶著恐懼看向墓碑——
深沉的痛楚從她身體里爆發,她又看見那張臉,那張充滿歡笑和希望的年輕臉龐。
是她葬送了這個女孩的生命,她是個劊子手,是個殺人犯……
「對不起……」她痛苦的向留美子的笑容伸出手。「對不……」
一陣天旋地轉後,她倒在留美子的墳前,蒼白的臉龐上滿布著淚水,仿佛一個毫無生氣的破敗女圭女圭。
表魎只是冷冷的看著她,全身顫抖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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