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妾 第31頁

小孩子的理解力雖差,但他終宄是官家的小少爺,早讀書,女乃聲女乃氣地說話不含糊,咬字還算清楚,能完整的表達意思,才能讓人確定他身分。

「姨女乃女乃,孩子胡謅的話當不得真,你別多想。」姑爺提醒過要三緘其口,絕不能泄露一絲,讓小姐記起過去。

「郭嬤嬤,我自有盤算,你把食籃里沒吃完的大餅拿出來,孩子餓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爺夫人的嫡孫、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會兒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後的事再好好盤算才是,要不,興許小少爺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著小姐一起喪命了。

「夠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睜睜地看他餓死街頭嗎?」換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萬萬可憐的流浪兒在挨餓受凍,她雖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著了這一個,不管是不是血緣至親,她也要給他屋頂遮風避雨,讓他有機會長大成人。

「這……」郭嬤嬤眼眶紅了,沒法說出絕情的話。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棄舊日的小主子于不顧。

接過一半包肉餡的餅兒,大口一咬的濤哥兒不忘有禮的道謝。「謝謝雪姑姑。」

「你還沒告訴姑姑,姑姑叫什麼名字呢!小口吃,別噎著,吃完還有,沒人跟你搶。」她要確認,是不是身體原主的家人。

「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頊,是長子,娘是劉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見了,好多、好多的血,他們一直殺一直殺……」他小小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邵小蓉慌忙將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沒人傷得了你。」為什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江成濤吃不下餅兒只顧著落淚,兩眼紅如兔兒眼。「秋桂抱著我躲在翻倒的馬車底下,我沒事……」

他看到了女乃女乃、嬸嬸、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則一動也不動地被娘抱在懷里,秋桂捂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讓他喊娘和妹妹,他們一直躲著,躲到天黑了才出來。

「秋桂是誰?」怎麼沒跟在濤哥兒身邊。

「是少爺的……」忍不住開口的細柳連忙閉上嘴,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起頭。

邵小蓉瞟了小丫頭一眼,用鼓勵的眼神讓江成濤往下說。

「秋桂是娘的丫頭,後來跟爹在一起,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沒人伺候,我走不動了,秋桂抱著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因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著他到大樹後頭如廁,然後來了很多騎大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剛好馬車被人弄翻了,倒在離他們不遠處,他們倆個子小就鑽到底下躲了起來。

等到他們從馬車底下出來時,再也看不到一個人,活的、死的都沒有,只撿到他娘縫在腰帶內的金鏈子。

他們走到個小鎮典當了金鏈子,靠著那些銀子,他們才徒步回到京里。

「秋桂呢!在哪里?」肯把孩子送回來,沒中途丟下他或是賣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濤眼里的金豆子就不斷往下掉。「秋桂說她沒錢了,養不起我,她帶我到廟里找老和尚,她說當了小和尚就有飯吃了。」

「是到普陀寺?」

「對,可是濤哥兒不想當和尚就跑了出來,看見姑姑上了馬車,濤哥兒就在後頭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沒看他。

邵小蓉苦笑著。這也是緣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幾個月,第一次死纏活賴,還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門,沒想到就撞見這具身體的佷兒,還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許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將兩個在世上無親人的人和在一起,成為彼此的牽掛,也好過孤伶伶地存活于世。

「落英、繽紛,他只是個孩子,你們容得下他吧?」他已無處可去,除了她,無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臉訝色,不解她何來有此一問。

「主子。」繽紛顰眉,想著主子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馬車里不只她兩人。

「我知道你們是大少爺派來保護我的人,看在我從沒把你們當外人看的分上,先別告訴大少爺此事讓我緩上數日,我會親口把這件事告訴大少爺。」她需要時間沉澱,靜下心好好想一想,養一個孩子不是一只碗、一雙筷子,他至少是往後二十年的責任。

「主子?!」落英與繽紛同時驚愣得睜大眼。

邵小蓉笑了笑,輕拍江成濤的背,哄著終于把餅吃完的他睡覺。「你們家主子看起來很傻嗎?有兩個會武的丫頭在身邊,我沒腦子不會看不出你們非常人,只是我人鈍,過了好久才瞧出你們是大少爺的人。」

一開始是懷疑,畢竟趙無眠是出氣多、人氣少的病人,快死的人怎有余力安插人手,她當是巧合,反正給個地方窩著,于她並無半絲損害。

直到她發現趙無眠裝病,再看他對落英的美色不為所動,懷疑終于成了確定,她們果然是他暗中安排的護衛,如影隨形隨侍在側,怕不只要確保她的安全,還有……以防她逃走。

「主子,我們是奉命行事,請你見諒。」

「主子,我們只是行分內之事,並無加害之意。」

兩人緊張的請罪。

她懂,她都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只不過有點不太痛快罷了,趙大少居然派人監視她!「我不怪你們,有你們在熱鬧多了,我也不用擔心大少女乃女乃來找我麻煩。」

邵小蓉的不滿是針對一肚子壞的趙無眠,她是非對錯分得很清楚。

落英、繽紛沉默不語,向來少有表情的面容露出一絲愧色和羞慚。

邵小蓉轉頭一瞧,不禁噗哧一笑。

「細柳、似巧,把你們的嘴巴閉起來,你們家主子不養蛤蟆。」誰教你們沒眼色,看不出高手在身邊。

「小姐,人家不是癩蛤蟆。」老是改不了口的似巧年紀小,一被調侃就鼓起腮幫子,活似啞咽叫的小綠蛙。

「姨女乃女乃,她們真的是……呃!我還使喚她們倒恭桶……」天呀!她真是活膩了,沒讓人大半夜給挑了腳筋手筋算是有福了。忽然覺得背有點涼的細柳,暗吁了口氣。

「這事就揭過了,誰也不許提,我們就如同往日一般,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別太刻意了,反正你們都是我邵姨娘的丫頭。」身分不變。

「姑姑怎麼變成邵姨娘……」揉著惺忪雙眼,終于找到親人的江成濤吃飽又安心了就想睡,趴在姑姑腿邊昏昏欲睡。

「乖,快睡,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慢慢長大就好。」不要急著面對險惡的世界。

「嗯!」哭累了自然就倦了,他點了點頭又闔上眼,小嘴咽吧咽吧地似在回味方才吃到的美味。

馬車緩緩駛向侯府,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與前頭兩輛馬車相距一大截,遠遠落于後頭,載著正經主子的馬車走前門,四扇門板大開任其通行,而邵小蓉是入不了族譜的小妾,一路往後門駛去,一個滿臉皺紋的婆子開了門,馬車直駛入後宅。

不過邵小蓉去的不是秋錦院,而是她以前住的茱萸院,馬撕撕地停在正屋前,她先讓落英、繽紛下車驅散院子內的閑人,只留下自己人,她再小心翼翼地抱下睡得很熟的小男童,快步進入打理整潔的屋子。

把孩子放下,蓋上被子,睡著了的江成濤仍有些不安地拉著她的裙擺,親眼目睹親人慘死刀下,又吃足了苦頭千里奔波,小小的心靈還是充滿恐懼與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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