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慶王朱縋現身,眾人趕忙跪下請安︰「奴才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朱縋擺出王爺的架子質問為首的公公︰「這是怎麼回事?入了更,宮廷之內如此喧嘩,成何體統?」他認得這打頭的公公,正是皇上身邊那個,好像叫什麼大慈來著。
大慈公公上前詳稟︰「這宮女犯了宮中的規矩,奴才正遵照宮中的規矩對她施以懲戒。」
「皇上初登大寶,萬事以和為貴。這宮女也受了皮肉之苦,公公你就放了她,只當是小懲大戒。」
大慈跪在地上,半天沒敢起身,「王爺千歲的話,奴才不敢不听,可皇上有令,要奴才對此婢嚴加責打,以儆效尤。皇上的話,奴才不敢不遵。」
這是在拿皇上壓他呢!大慈不提皇上還罷了,這一提倒反把朱縋的火氣給提上來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拿皇上出來教訓本王?皇上是誰?那是我嫡親的四哥,即便是皇上在此,我若向他要個小爆女,他也斷沒有不給的道理,更別說是你這狗奴才了。」
大慈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個勁地喊著︰「王爺千歲您為難奴才……王爺千歲您為難奴才……」
被押在長凳上打的宮女也沒工夫喊疼了,連滾帶爬地模索到朱縋腳邊,近乎聲淚俱下,「王爺別為了奴婢動了真氣,不值當的。奴婢賤命一條,早晚是要被老天爺收了去的。臨死前能得王爺庇佑,這是奴婢的福分呢!」
「什麼福分?流血丟命還成了福分嘍?本王倒要看看,這是什麼世道?」
他那性子沖上來了,什麼也不顧,一意孤行,誰還攔得住?「我不管你是伺候誰的公公,也不管是誰發了話,今天我還就要保下她這條小命了,有本事你把我也壓著打好了。」
他這話說得奴才們跪了滿地,此起彼伏全是磕頭的聲響,「奴才不敢,王爺千歲您折殺奴才了!折殺奴才了!」
這邊正鬧得不可開交,那邊皇上的儀仗駕到。皇上遠遠地就听見這邊的喧嘩聲,遂命人抬了轎子過來,眼見著朱縋神色不對,皇上笑眯眯地發了話︰「這大晚上的是誰在這里惹了十六弟動氣啊?」
大慈不敢出聲,朱縋倒是沒什麼可怕的,「皇上四哥,您來得正好。這個奴才,我是使喚不動了。皇上您初登大寶,令天下休養生息,我以為這宮中也歸屬天下,當以和為貴。然這奴才竟借著您的名義壓我,叫人好不氣惱!」
皇上瞧了一眼因傷重而歪歪倒倒的宮女,又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慈,軟軟地笑道︰「朕以為多大的事呢?奴才們不懂規矩,十六弟你怎生跟個奴才較起真來?既然十六弟你開了口,還有什麼不行的?」
他又掃了一眼滿身傷痕的宮女道︰「你出言不遜,朕本已決定不留你的。現在慶王開了口,朕姑且放過你。給朕記住了,你的命是慶王給的,從此以後你要好生伺候慶王爺,以報答其救命之恩。若再生枝節,朕定不饒你。」
蒙皇上大赦,這是天恩啊!那宮女一面向皇上謝恩,一面給朱縋磕頭,早已是不知該如何才好。
朱縋听了十四哥的那番話,又踫上了這檔子事,原本只是一時意氣使然,拼著王爺的身份想爭個高低,並未當真。這會子皇上恩典將這宮女送給了他,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知若是拒絕,只會讓生性多疑的四哥加深懷疑,兩廂比較,他還是決定默默接受為好。反正他慶王府多的是奴婢,既不缺這一個,也不多這一個。
收就收了吧!隨便收收!
「臣弟多謝皇上四哥恩典。」
第一章救命之恩(2)
皇上下了恩典,朱縋只好帶著那宮女往自己的封地——寧夏去了。路途漫漫,他無聊之下便跟她攀談了起來,既然是他的侍女,總該有個稱呼。
「你叫什麼啊?」
「稟王爺千歲,奴婢賤名將兒。」
「將兒?」這名字倒是有趣得緊,朱縋隨便問道︰「你原本家住何處?」
她畢恭畢敬,有問必答︰「我本家姓孫,跟孫繼達大將軍是本家。後來……後來……」後來的事她就不便說了。
朱縋心里有數,這馬車之上,除了她和他,再無他人,也沒什麼不可說的。
她不敢,他替她說了便是︰「父皇在洪武年間誅殺大將,許多開國功臣都未能逃月兌。你的父親怕也是在此難中未能幸免吧!」
孫將兒默默頷首,忍不住掉淚,「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幼年時便入了宮。太祖皇帝時,我本是侍奉建文……呃……我本是侍奉逆太孫的。後來現在的皇上打進宮中,宮里起了火,再也沒人見過逆太孫。別說是懷念逆太孫了,我們這些小爆女甚至不能提從前主子的名諱。我就是因為不小心,提了一句‘建文帝’,恰巧被當今皇上听到了,所以才受杖刑的。」
「看不出,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
望著她,如實說來,朱縋心中有愧。她會由掌上明珠變宮中使喚,完全是因為父皇為了穩固江山,誅殺大將之策,可她依然對皇族忠心耿耿。
建文帝允?跟他差不多年歲,輩分上是叔佷,可因為是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們的感情比起他和四哥更像是親兄弟。允?的下場,他看在眼里比誰都心痛,所以知道有她這麼一個宮女心疼著允?的遭遇,他也感到安慰。
排除皇家的身份,若是放在平民百姓的位置上算起來,他爹殺了她父親,她這麼些年照顧他佷子,他哥哥卻讓她吃盡皮肉之苦——怎麼算,都是他欠她的。
「你一定沒去過寧夏吧?」他忽然岔開話題,「雖說地處西北,卻有塞上江南的美稱。我初到那里也不習慣,可是住得久了,倒覺得那里處處美景,一點也不輸應天府。以後,在我慶王府上,無論是太祖還是成祖,都沒有人敢再傷害你。」
他大丈夫一諾千金,說得孫將兒心都軟了去。從此以後,她便把慶王爺當成自己的天。
從此以後,他就是她的天。
馬車慢悠悠地往西北而去,這一路將兒帶著傷做著奴婢當做的事,凡是朱縋吃的東西,她一定用銀筷子先試了再捧到他手上;朱縋用的酒,冷了不行,燙了也不行,必定是她試了不冷不熱地才會送到他手邊;她幫他洗面,替他梳頭,就連他睡了,她都守在一旁替他打扇掖被。
雖是王爺出身,自小也不缺宦官宮女照顧,可是像她這樣發自內心,事事勞心勞力地悉心照顧,還真叫朱縋有點承受不起。
在她張羅他回到慶王府之後,捉到閑暇,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將兒,你不用如此貼身照顧我。我十五歲便出宮到了封地,雖是王爺身份,可這里遠離應天,父皇也早已不在,我早就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孫將兒朝他拜了又拜,「王爺千歲,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今生今世就算當牛做馬也還不上,唯有略盡綿薄之力。只有將王爺千歲照顧得妥妥當當,方才能讓我略感心安。」
她的死心眼,在相處的這幾個月里,他算是有了深刻的領悟。
但凡是她認定的事,就算是天塌下來,皇上發號施令,也休想阻撓。她認定的人,就算是地陷下去,太皇托夢,也改變不了。
好吧好吧,由她吧!
他圖個省心。
朱縋這一省心還不是一朝一夕,一省就省了三年。
一晃眼的工夫,孫將兒在慶王府已經住滿三載,她已經漸漸習慣了寧夏的生活,她也因為對他這個王爺的悉心照料成為了近身侍女,位高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