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的。」朱縋搖搖手,臉上仍堆著笑。
他十多年來身處西北,跟異族打交道時日已久,深知雖然在皇帝的統治下,可很多異族在族內仍有自己的一套傳統習俗,他反倒是很欣賞海晌禮的直率和驕傲。
自打四哥做了皇上,對他們這些藩王盯得甚緊,他雖貴為親王可舉手投足處處留意,倍加小心,還不如一個異族的公主活得逍遙自在。
「改日還請晌禮公主前去我慶王府坐坐,讓我也一盡地主之誼。」走出門去,擦過海晌禮身體的時候,朱縋貼到她的近處悄聲耳語︰「本王府上養著上好的白牡丹,公主可前去瞧個新鮮。」
他此話正對了海晌禮方才所唱的那支花兒——阿哥的白牡丹呀,摘不到想找的花兒枉然——用不著采摘,他的白牡丹正日日開在院子里呢!
打海子鎮往回去的路上,孫將兒坐在馬車上唧唧呱呱說個沒完沒了,全然不似平常的她,惹得朱縋不禁要懷疑是不是頭回吃回族的東西,把她給吃撐了。
一會兒說對回族的那些吃食念念不忘,一會兒又說那些花兒如何如何,可轉來轉去她的嘴巴總是離不開一個人——海晌禮。
「王爺,您留意晌禮公主的指甲沒有?也不知是用什麼東西擦的,鮮紅透亮,好漂亮啊!遠遠的撢眼瞧見便記住了。」
朱縋為她解謎︰「回族的姑娘有用鳳仙花擦指甲的風俗,所以她們的指甲都是又紅又亮。」
「可你不覺得晌禮公主的指甲特別漂亮嗎?」
「是嗎?」她說話的時候眼楮一直盯著他,從未離開過分毫,被她看得亂不自在的,朱縋別扭地偏開了臉。孫將兒以為她說中了他的心事,他不好意思了。于是,她加把柴火,繼續把這團火給燒旺了。
「不止是指甲,眼楮、鼻子、嘴巴,那位晌禮公主哪里瞧著都漂亮,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回族衣裳往那里一站,我還以為天上的雲仙子落到了凡間——王爺,您也是這麼覺著的吧?」她歪著頭仍舊緊盯著他細瞧著。
「啊?哦!」朱縋隨意應著,心里想著,將兒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總感覺怪怪的?
包怪的還在後頭呢!孫將兒拉著他的衣袖試探地問道︰「王爺,你說要不要發帖子邀請晌禮公主來府里做客啊?您不是也說,要請她看看你從洛陽帶回的那幾盆白牡丹嘛!」
這丫頭今日好生古怪,別是回族的東西吃壞了吧!他心不在焉地應承著︰「有機會是可以請她來府里坐坐啊!」
「咱們府上後院里開遍了鳳仙花,要不要奴婢我親自采摘了,蒸出上好的膏子給晌禮公主擦指甲啊?」
「……你……你便宜行事吧!」
便宜?一點也不便宜!
孫將兒努著嘴氣鼓鼓地悶頭想著,他可知道制花膏子有多麻煩?她可是他慶王爺的奴婢,憑什麼給那異族的公主忙活啊?
不過……既然他發了話,按照她向來拿他的話當聖旨的毛病,她還是會無條件地去做啊!
來日清晨,日頭尚未露面,孫將兒就在院子里忙活開了。
采了開得正紅還沾著露水的鳳仙花,集了滿滿的一籃子,她便匆匆進了廚房。將鳳仙花混著露水一道放進蒸鍋子里,小火慢蒸,她一邊蒸著鳳仙花膏子,一邊做著點心給朱縋睡起來伴粥吃。
待朱縋起身之時,她的膏子也蒸好了,點心也得了。兩樣放在他手邊,她的臉上依舊掛著古怪的神情。
「這下得了,王爺你拿去討晌禮公主的歡心吧!」
朱縋瞧著那件精巧的小玩意好生奇怪,「我好端端地干嗎要討她的歡心?」她這說的是哪門子的瘋話?
忙邊有那好事的丫鬟正愁逮不到機會拍孫將兒的馬屁呢!忙不迭地給孫將兒表功勞︰「王爺千歲,將兒姐姐今兒個蒙著黑就去給您采花做膏子了,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心思呢!」
難怪瞧她眼楮腫腫的,一副沒睡好的模樣呢!朱縋沒好氣地埋怨她︰「誰要你多事了?起什麼大早做什麼膏子的?我又沒說要送人。」說著便把手邊的鳳仙花膏子塞到她的懷里。
他還真是不識好歹,孫將兒脾氣上來了,一把將膏子扔給他,「是你說晌禮公主的指甲漂亮,又說做給她鳳仙花的膏子,現在倒反過來埋汰起我嘍!喜歡人家害什麼臊啊?了不得娶回來做正妃,還省了我打理這麼大個王府。」
她這說的是什麼話?替他打理王府還嫌累,催著他娶王妃是吧?也不知道怎麼了,听她提及這話,朱縋也沒了往常的好性子,兩人一句不和竟拌起嘴來。
他故意拿話激她︰「這王府多的是人想當家,我還真就看上她,想討她回來做王妃,你就等著吧!」
「我……」
她剛要接過這話茬,孰料門人傳了話進來,說是回族公主海晌禮應王爺之邀,過府來瞧白牡丹。
這可倒好,說王妃把個公主給說來了。
第二章也是公主(2)
海晌禮對自己的突然出現有些不好意思,「我突然造訪,王爺您不介意吧?」
「我……」朱縋心想,你來得還真不是時候,可嘴上又不好說,只是一個勁地笑。
看他笑得那副德性,孫將兒就直翻白眼,「哪里,我家王爺正說起晌禮公主呢!」孫將兒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家王爺正跟我念叨,說晌禮公主的指甲到底擦了什麼,怎麼那麼漂亮呢?又說晌禮公主的花兒唱得好,叫他繞梁三日不絕于耳。」
她說得也太夸張了,朱縋正要辯解,孫將兒已經先一步拉住了海晌禮的手,「晌禮公主,我家王爺對昨日擺上的那些吃食念念不忘,您能不能教我做?我學會了,我們家王爺也就有口福了。」
「好啊,這有什麼難的。」海晌禮痛快地答應了,隨著孫將兒去了王府里的後廚房。臨走前,孫將兒還沖朱縋使了個計謀得逞的眼神,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縋一個人站在擺滿白牡丹的園子里發愣,旁邊的大管事還跟那兒說呢!「將兒姑娘對王爺可真是有心啊!」
朱縋嘴皮子一搭,「是,是有心,就不知道是什麼心了。」
一會子陰風陣陣,一會子陽光普照,哪家丫鬟奴婢像她這麼沒大沒小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存的是什麼心,非要把他和海晌禮扯到一起,他是挺欣賞這回族公主,可也沒到了送花膏子這麼私密的地步。
揣著那盒花膏子,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
那頭王府後廚內,孫將兒並海晌禮已經忙活得不可開交。
孫將兒對那道清爽可口的綠豆涼皮念念不忘,追著海晌禮要學。好在王府廚房里什麼食材沒有?全都是現成的。幾個廚娘在旁邊打下手,兩位主廚用著也順手。
孫將兒一邊跟海晌禮學做回族的吃食,一邊打開了話匣子︰「晌禮公主,您覺得我們王爺如何?」
這話是怎麼說的,只見過一面而已,海晌禮哪里說得清楚。她支吾了老半天,倒是孫將兒把話給接了過來。
「我們王爺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無一不曉。要是生在官宦人家,早就考了狀元光耀門楣了。偏生是個王爺,平日里寫寫詩、填填詞,聊以自慰。如今到了西北這個地界,他又添了樁新的買賣——編纂地方志。你別看他來寧夏不多時,已走遍了這里的山山水水。他倒不全是為了游山玩水,他正在編纂一部《寧夏志》。待編成後,將是流傳永世之作。」
被她這麼一說,海晌禮對慶王爺更是好奇得不得了,臉上卻還故作淡淡的,「被你這張巧嘴一夸,母豬都變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