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什麼?」她懶得糾正他的髒話,對他來說,那是「家常話」。
「你沒事還在打電話給什麼阿譽?」
她點頭。「打啊。」
他冷嗤。「無聊,他又不接電話。」
「就是知道他不會接,我才敢放心講。」
阿譽和杜絹到美國了吧,他們兩個人無論是生活或工作都搭配得很好,一定能做出優秀成績。
「你很怪咖,豬頭才做這種事!」
阿樂轉頭看她,風吹過,把她的發絲吹到臉頰上,他伸手想替她撥開,卻在手指頭快要觸及她的臉頰時,臉紅心跳。
「怎麼不說話?」商天雨皺眉,疑惑。
他猛地縮回手,把整枝冰棒含進嘴巴,嘶……好冰。
「要說什麼?」
「隨便都可以。」
失去視力,她能充份利用的只剩下听力,她要努力收集聲音,和善的、熱切的、誠懇的、快樂的……每一個聲音。
「隨便是要怎麼說?」
「就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身邊那個女生好了。」
那時候,她的視力尚未完全消失,偶爾還能看見一點東西,而躲在廟後偷偷盜上二壘的阿樂和阿月,是她來到這個小鎮的第一印象。
當時,她已經戴上大墨鏡,手拿盲人杖,開始適應當瞎子的新生活。
「阿月?她哪有什麼好說。」
「沒有嗎?在廟後面、竹子叢旁邊。」她一邊說一邊想像身邊男孩的糗樣,樂得笑盈盈。
「你是看得到哦。」他伸出五根手指頭在她面前揮來揮去……沒反應,靠麼,是哪個抓耙子跑去告訴她,說他在那里親了阿月?
「說嘛,你是不是很喜歡阿月?」
「哪有!是她說想要試試看接吻是什麼感覺,我才幫她。好心給雷親,搞得現在每天都來跟我勾勾纏。」
都是他鬼迷心竅,那天不小心看到阿月的紅色內衣包裹著胸前兩團軟軟的,腦血管差點爆開,才會糊里糊涂,她說要親就給她親下去。
結果才親完,她就耍賴說要當他女朋友,還說他如果不答應,就要哭得很大聲,回去叫他阿爸把他打死。
這種事要是真的給阿爸知道,他一定會被打死的,阿爸很早就有交代,要當政治人物,不可以給他有性丑聞。
商天雨忍笑問︰「你不怕亂親會親出小Baby?」
「Ba屁啦,只有親來親去不會生小孩啦!」欺負他毛沒長齊啊?拜托,他是年紀小,不是白痴好不好!
「啊、對,你家隔壁那個房子租出去了,租房子的老男人叫很多工人去整理房子。」他突然想起來。
「知道,阿桂嬸告訴我了。」阿桂嬸受雇在她家幫忙,做事很細心,有她在,她輕松很多。「阿桂嬸說,新屋主有過來打招呼,還說她這輩子沒看過那麼帥的男人。哦,對,他是寫小說的,他說這里安靜、空氣新鮮。」
「到處都是咸魚的臭味,哪有空氣新鮮。」阿樂悶悶說。
他不開心,商天雨倒是很快樂。寫小說的啊……青鳥的故事可不可以變成小說?對這位小說家先生,她還滿期待。
第十章
她的臉、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鼻,每一個地方,章赫之都看得很仔細。
她在笑,笑容甜美,頭發被迎面吹來的海風吹得亂紛紛,礙眼的盲人手杖在石子地上左右點著,她一手扶著紅磚牆,雪白的手指頭在牆上畫出層層波浪。
心在躍動,他想沖上前,對她說哈羅。
可他硬是按下沖動,深呼吸,穩穩走向前。
「你好,我叫章赫之,你的新鄰居。」站在她家門口,他朝她伸出手,才想起她看不見,迅速收回手,也收回……微微的心痛。
新鄰居?作家先生?
商天雨的頭偏了偏,不動聲色,用嗅覺「感應」眼前的男人。
她的偏頭動作誘出章赫之的笑容,他想抱她入懷,想把她的嬌憨收進懷里,她……是個讓人容易沖動的女生,害他必須一再克制自己。
「你怎麼了?」他問。
他醇厚的聲音讓商天雨驚訝,她不知該怎麼歸類自己的感覺,是熟悉還是過敏?
「沒事,我只是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像一個人。」她尷尬地解釋自己的定格。
「接下來你會不會說,我的聲音也像那個人?」
是像啊!她那麼熟悉阿譽,以為他的聲音是舉世無雙,沒想到閉上眼楮,才發現有人和他雷同。
「小姐,你搭訕的技巧實在不怎麼樣。」男人的聲音里隱含笑意。
「我的確想說你的聲音很像,可是台詞被你搶走了。」
「那……」他頓了一下,容許沖動出籠,抓起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
前一秒鐘,商天雨被嚇到,以為他有什麼不軌,但後一秒,他的動作讓她知曉,他只是體貼細心。
「送一句台詞給你。」
「哪句?」
她說話時,細細的手指頭隨著他的引導,滑過他的五官輪廓。他的眉很濃、臉部線條有點硬,他的唇很柔軟,軟得她的食指在上面輾轉流連,舍不得離去。
心悸陣陣,章赫之猛地抓住她的手,阻止突發欲念。
商天雨也發現自己過火了,悄悄收回手指頭,害羞的把兩只手藏在背後。
「你可以說——你的五官也像那個人。」他的手握緊拳頭,因為它們不由自主,想再次握住她縴細的指頭。
她嘟嘴,笑開。「你實在很糟糕,老是搶走我的台詞。」
「我和那個人,真的很像?」他的眼楮閃閃的,閃過濕氣,緊盯她每一分表情,小心而仔細。
「不……像……」她違反心意,不讓每句話都教他稱心如意。
「談談那個人吧,我對味道像我、聲音像我、五官像我的男人很好奇。」
他靠近她,隱隱地,商天雨又聞到熟悉的味道,讓人安心的味道。
「他叫做蔣譽。」
沒道理對他說的,他是陌生人,老師有教,看到陌生人應該保持謹慎,但那些東一點、西一點的熟悉感,沖淡了他的陌生成份。
「蔣譽?很熟的名字,我在哪里听過……」章赫之吸氣,認真想。
「我知道,在商業周刊上面對不對?阿譽是個很棒的商人,許多雜志里都有他的介紹,他長得很帥、笑起來超溫柔,他對人好好哦,只要我想的,他都會替我辦到。」
說到蔣譽,她就滔滔不絕,可以說上一整天都不嫌累。
「那麼溫柔的蔣譽在哪里?」
低眉,她輕搖頭。「我離開他了。」
「為什麼要離開?」他追著她的話,這個答案,他要。
「我……」他問得她回答不來,若是可以,她哪肯自他眼前走開。
見她不說話,他催促,「他做錯事了?他對你不再溫柔?他讓你沒有安全感?他愛上別的女人,或者他有暴力傾向、他……是同性戀?」
「沒有沒有,通通沒有,他非常好!」她嘔,背對他,沒有人可以批評她們家阿譽!
章赫之繞到她面前,彎腰看她,她的情緒全反應在臉上。他淺淺笑開,一個不懂得隱藏心事的女孩,怎有人蠢到被她蒙騙?
「生氣了?」他柔聲問。
「對,你踩到我的界線。」
她板著臉,嘟起嘴,真的生氣,不是佯裝怒意。
「哪一條?毀謗阿譽那一條?」
「誰都不可以說他的壞話!」
「收到,保證以後不再犯。」
他的口氣里有五分誠意,表情上有三分戲謔,欺負盲胞只能接收到他語調里的誠意,看不見他的惡意表情。
商天雨嚴肅的說︰「你最好記清楚,不然你會變成拒絕往來戶。」
「記住了,阿譽是聖人、是完人,任何人都不可詆毀誣嘰,行了吧?」
「勉強。」
「不過我倒是記起來,讓我覺得很熟的不是蔣譽,而是段譽。」他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