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是誰?」哪個不懂事的男人,競和阿譽取一樣的名字?
「天龍八部的男主角之一。」
「天龍八部是什麼?」
「武俠小說,金庸寫的,很有名,你沒看過嗎?」
原來是小說,對了,他是寫小說的嘛,當然滿腦袋都是故事。「沒看過,我是文盲。」
「真的假的?」
「不信,拿本書放在我面前,我讀給你看。」她對開自己眼楮的玩笑,食髓知味,上癮了。
「你的眼楮……」他欲言又止。
「從小就這樣,沒關系,早就習慣了。」她不需要同情。
他深深望住她的臉,無奈搖頭,輕輕在心底低喚——小騙子。
「走路會不會撞到牆?」他刻意讓語調輕松。
她又皺眉,像是人格受到侮辱一樣。「不要小看我,瞎子也有自尊。」
「要不要試著走兩步看看?」
「走兩步太小兒科,我直接走二十步給你看!」
她立定方向,收起手杖,向前、齊步走,一二三四五六……走到第八步的時候,她撞上一堵軟牆。
軟軟的牆上有她熟悉的味道,軟軟的牆壁和她熟悉的那堵一樣高,偎近軟軟的牆,軟得讓她想安心依靠。
「瞧,還是會撞牆吧,你需要善心人士幫忙。」他拉起她的手。
商天雨這才回神,告訴自己他不是阿譽,而且阿譽的青鳥殘了翼,再飛不高、飛不遠、飛不出小小的盲人世界,所以他不是阿譽,她也不是小青鳥。
輕咳兩聲,掩去尷尬,她說︰「你作弊。」
「你怎麼發現的?我以為我作弊作得很高竿。」他故作驚訝。
她斜挑眉,雖然看不到,殺氣還是有的。「你在嘲笑我是笨蛋?」
「我沒有。」
「你一定覺得愚弄瞎子很有趣。」
「我沒有。」欲加之罪啊。
「那你怎麼會以為我撞上人形牆,不會發現那是臨時搬過來的道具?」
「好吧,對不起,我道歉,為了愚弄一個漂亮的瞎子。」
「我接受。」她笑他也笑,兩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兩個人,在漁村、在暖暖的午後,第一次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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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里,蔣譽和杜絹面對面坐著?
三分鐘……或者更久,他們靜靜看住對方,不說話。
杜絹的視線在上司兼前未婚夫身上掃過一遍又一遍,咬唇,低頭,用小匙子攪動杯里的咖啡。
最後,她輕嘆氣。不能再定格下去了,她沒打算在這里耗掉整個下午。
「所以這是你的決定?」她抬眼,矜淡的五官看不出太多情緒。
「對,我很抱歉。」
「如果你可以告訴我,抱歉對我有什麼具體意義,我會更加感激。」她不是諷刺,而是說出現實。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有任何幫得上忙的地方,他願意為她盡力。
「離開公司吧。」
他的「被害人」角色被描繪得活靈活現,愛慕他的職員們恐怕已經在背後替她釘小人,再加上蔣昊成天擺著「婚姻不幸」的苦臉,護主心切的屬下,對她這個「游走」在兩個優秀男人間的貪婪女生,批評得很……殷切。
唉,人言可畏,一向不畏人言的她,第一次倍感壓力。
「為什麼要離開?你做得很好。」
她搖頭,不想解釋面臨的尷尬。
「你和二哥打算辦手續離婚嗎?」
「不行。」
「理由?」
「危害公司形象。」當初也是這六個字,讓她非得穿著禮服走上紅毯,和一個非常不熟的男人結成夫妻。
「你們要繼續扮演夫妻?」很扯,面子居然比里子重要。
杜絹搖頭。她和蔣昊是無解習題,至少目前無解,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耐心等,等待事過境遷、等到八卦雜志對他們的「三角故事」失去興趣,才能處理下一步。
「不談我,談談你吧。為什麼捏造身份,待在跳跳身邊?」
罷才,她听完他所有的故事,從離開希臘到美國,跳跳的父親、跳跳的病情再到跳跳的電話錄音,他說自己如何拼出答錄機里面的線索,如何找到跳跳,又是如何搖身一變,變成作家先生,接近眼楮看不見的跳跳。
很精彩的故事,精彩到讓人難以想像,它就發生在自己身邊。
「我不想把她嚇跑,我想要留在她身邊,慢慢勸她接受治療,她畢竟是晴天的妹妹,我對她有責任。」很冠冕堂皇的說法,沒有人可以反駁。
杜絹卻微笑搖頭。「我跟在你身邊很多年了。」
「你想說什麼?」
「或許我不是你愛的女人,或許我並未深探過你的心思,但我對你這個人,還算認識頗深。你,在說謊。」
「我干麼對你說謊?」他嗤笑。
「或許,你也對自己說謊。」謊話這種東西啊,只要態度夠懇切,往往能唬得過很多人,包括說謊者本人。
「我對自己說謊?」蔣譽好看的濃眉拉到一塊兒,臭臉再現江湖。
「跳跳看不見了,她已經沒有能耐躲你,你甚至可以拿出阿譽的身份,直接命令她立刻去接受治療,跳跳那麼听『阿譽』的話,說不定你一開口,她就馬上乖乖進開刀房。」
她說得他無語。
「其實,你想試試看,對不對?」杜絹微笑看著他,不像秘書,反而像老師。
怦怦!他的心開始無端跳快,似乎是為了她即將要給的答案。「試什麼?」
「試試如果你不是蔣譽,她不是晴天的妹妹,你們之間,會不會發展出其他可能性?」
「你在胡扯什麼?我們的身份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他大聲駁斥,心越跳越快。
「何必為難自己?愛情不是你想要喊停,或用理智就可以阻止的東西。」她看著他的眼神像在對待小學生,讓他全身不舒服。
「為什麼你和阿那麼像?」
「我們像?不會吧。」蔣是反應靈敏、創意蓬勃的名導演,而她是個固執、不知變通的機械式秘書。
「你們都熱愛分析別人的愛情。」
「也許你對跳跳的感覺根本不需要別人分析,它已經明白攤在所有人眼前,局外人毋需揣測便能一目了然,是你自己缺乏勇氣,假裝看不見。」
蔣譽擰眉不語。
「我記得一通電話,跳跳就讓你從最熱愛的合約中分神;她到公司,男同事們還沒跟她說上話,就讓你的眼神嚇得縮回好感;你沒時間陪我挑禮服,卻有時間陪她看電影;全家人在選筵席菜單時,你帶她去陽明山看風景︰你丟下重要的臨時會議,決定參加跳跳的舞蹈表演,你把所有的應酬通通推開,原因是,有個肚子餓的跳跳等你回去下廚。」
「你在跟我算帳嗎?」他硬撐,不去面對心里崩了一角的兄妹大石。
「不,我在舉例,證明她在你心中佔了第一位,她可以帶給你的快樂,遠遠勝過報表上面的營業額,她是你最重要的女生。」
蔣譽爬了爬頭發,說著肯定,表情卻很不肯定。「跳跳當然重要,她是晴天的妹妹。」
「也許你的盲點就是晴天吧,晴天不會回來了,如果她真的愛你,她絕對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份愛情、另一個專心對待你的女生。同樣的,沒有不愛妹妹的姊姊,當她知道你們可以在未來的旅程里相扶攜,一定深感安慰。」
「你想說服我什麼?」
「我想說服你愛情難得,它已經走到你跟前,請不要找一些無聊的理由推開它。倘若晴天是上帝給你的一扇門,那麼跳跳就是另一扇窗,雖然上帝為你關上門,弛卻沒要求你把自己鎖在永遠的陰暗空間里,它給了你窗戶,只要你勇敢一點推開窗,就能擁有新鮮空氣、陽光、雨水,還可以從窗口跳出去,重新擁抱光明美麗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