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不四下張貼?」
「最好再重金懸賞……啊!我的腦門……」他說錯什麼了?自己早該離京城遠遠的,怎會忘了還有這樁未了的事與這手段陰狠的貴人。
丟出一只茶碗的皇甫青彥怒極了。「你想我死得更快是吧!皇上一直在追問我他去哪里,為何還不回京,我始終打馬虎眼的說他帶著老僕游學去,歸期未定。」
真要貼上尋人的榜文,第一個死的就是他。
忠義侯府、忠義侯府……忠義侯都不在了,為何還陰魂不散,死捉著侯爺之位不放,非得傳給自己的親生兒子,以血書求浩蕩皇恩,臨死都要擺他一道。
他比皇甫青岳差嗎?
不過比他早出生一刻便成皇甫家長子,不僅是家族寵兒還是太子伴讀,一路平步青雲,娶美妻、生嬌兒,官拜二品,而他什麼也沒有,只是個被人忽略的二爺。
皇甫青岳、皇甫青彥是一對華生子,只因出生時刻的差異而有了不同的際遇,一個是儒將、一個是光背後的影子。
「二爺,你稍安勿躁,諒你佷兒再大膽也不敢回京送死,我們會在當年失去他下落的地方重新搜找,不會讓他成為你的心頭刺。」世子是聰明人,危機重重的京城對他而言無疑是死地,豈會犯傻的自投羅網。
「滾!給我滾!一個月,限你們一個月內把人找到,就算只是墓碑,也要開棺確認真是他!」
皇甫青彥冷著臉,一把捏碎琉璃做的飛鷹,鮮紅的血從指縫流出,往下滴落,看得余三貫等人膽顫心驚,不敢出聲的滾……離開正廳,頭也不回。
他們雖然過著刀口舌忝血的日子,但這人絕美的容顏下有一顆惡鬼般的心,誰敢擋他的路就讓誰死,他們若辦不好這事,只能躲得遠遠的。
「瞧你這性子,這些人不中用就換掉,何必跟自己嘔氣,真把自己氣著了還不是心疼你的人傷心……」
一只細如白瓷的手輕扶滿是血的大掌,以繡著鳳穿牡丹的帕子輕拭血跡,小心勾出琉璃碎片,從侍兒手中接過繪青花圓肚小瓶,以蔥白縴指點起白色藥膏抹在傷口上。
「嫣然,我不甘心……」對著愛他入骨的妻子,皇甫青彥臉上的戾色才稍微褪去一些,說出心底的話。
「有什麼好不甘心的,等七皇子坐上那位置,加官晉爵不過是小事一件……」就他放不開,執著在侯爺爵位上。
「噓!噤聲,隔牆有耳。」事情未成定局前仍有變數,不可操之過急,謹防言多必失。
「就你小心翼翼,有我族姊在,這事還有不成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太子不久人世,而族姊正得寵,連皇後都要避其鋒芒,七皇子上位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如今朝廷上下誰不知道忠義侯府是七皇子黨,同氣連枝。
司徒嫣然是司徒宰相之女,司徒濃月是她隔房族姊,受封為月貴妃,美若天仙,聖寵正濃,因此司徒嫣然才有恃無恐,肆無忌憚,仗著月貴妃當靠山便口無遮攔,以為勝券在握。
「事無絕對,別忘了年近百歲的醫聖張五杰,他的醫術出神入化,超月兌生死,一旦他出手,閻王不敢近。」雖然年事已高,可精神矍磔,行走自如,走針入穴指不晃。
「二爺想多了,那老頭已經十年不接診,據說封針已久,誰來找他都拒之門外,自稱老邁手抖,擔心錯手誤人。」聖心堂的醫術不過爾爾,哪比得上太醫院的太醫,太子的身子鐵定拖不過年底。
聞言,皇甫青彥眼一眯。「難道他沒傳人?早年他可收了不少弟子,雖然名聲不顯,可若有那麼一兩個成器……嫣然,不要小看了張家,醫術百年傳家,不會就此沉寂。」
不到最後,話別說得太滿,凡事有個萬一。
他的不確定來自皇甫漠雲,他兄長的獨子,唯一能阻止他成為忠義侯的人,即便大哥已去世多年,在皇上的心中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連帶著愛屋及烏,福蔭後人。
忠義侯府的二爺始終是為人作嫁的影子,不管他再努力,擁有一張和兄長多相似的面容,他永遠也取代不了英勇善戰的皇甫青岳,被巨大的石頭壓得沒法出頭。
「那就殺了呀!難不成留著過年?族姊手上有人,她收攏了一群大內高手,或許可以借來一用。」外表柔美、內心蛇蠅的司徒嫣然輕偎進丈夫懷中,緋紅指尖輕點他胸口,時輕時重的撩動他心底。
「動到宮里的人不太好吧?動作太大怕會驚動某些人……」
皇甫青岳在武將之中聲望極高,幾乎是他們心中的神。
祖父是開國功臣,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多次救先帝于危難之下,幾度生死留下痼疾,不到四十歲便退出朝堂,以養病為由不問世事,將忠義侯封號留給父親。
延續家族的榮耀,父親亦是皇家侍衛,還是統領三萬禁衛軍的頭兒,風光無兩、叱吒朝堂,若非突然病故,成就不在話下,一個國公爵位跑不掉,位極人臣。
兄長皇甫青岳打小就跟當朝太子玩在一塊,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生性頑皮的兩人結伴干了不少事搞得眾人雞飛狗跳,宮里宮外都留下他們令人啼笑皆非的惡行,先帝一度氣得要廢掉太子另立他人,是皇甫青岳力挽狂瀾,一戰成神,穩住皇上的太子之位。
皇上與皇甫青岳就像沒有血緣的兄弟,彼此間的信任更是無人能介入,皇後、月貴妃和賢、良、淑、德四妃,皇上身邊所有的女人加起來不及皇甫青岳一人,可見其重視。
因此皇甫青岳戰死的軍情一傳來,正在金鑒殿早朝的皇上吐血昏厥,整整三天沒醒來,朝廷大亂,清醒後又躺在榻上養了幾個月的病。
就在這時候司徒宰相趁機攬權,以七皇子為名拉黨結派,收了不少朝中官員為他所用,月貴妃後宮通前朝趁勢崛起,狠壓皇後一頭,讓又要照顧兒子又要分心看顧皇上的皇後疲于奔命,蠟燭兩頭燒,終是失去對後宮的掌控。
皇上養病的這段期間十分消沉,身體虛弱又無心于朝政,只對忠義侯之子皇甫漠雲多有寵愛,不時召見進宮陪伴太子讀書,最後甚至力排眾議立他為忠義侯世子,弱冠之後承繼其父爵位,世襲罔替。
原本皇上是想直接封皇甫漠雲為忠義侯,可群臣反對,以年紀過小為由懇請皇上收回成命,眾口一致逼迫皇上妥協二這時的皇上才愕然發現,朝中已不是他一言堂,大半朝廷官員傾向司徒宰相,以他為首。
等皇上力圖振作時已來不及了,再沒有另一個皇甫青岳擋在他前面,為他劈荊斬棘開出一條平坦大道,因此他更加想保住好友兼臣子的獨子,給對方留下一絲香火。
「驚動就驚動吧,如今的局勢還有什麼可怕的,朝中有爹,後宮是族姊把持著,里外都是自己人,何況這里是忠義侯府,有皇上護著,誰敢輕舉妄動?」她和二爺遲早是侯府的主人,只要除去多余之人。
司徒嫣然說得皇甫青彥心動,畢竟皇甫漠雲的死訊一日未傳來他便一日寢食難安,憂心這人哪天如他父親一般強勢回歸,把自己的囊中之物全部搶回去,讓多年的盤算落空。
皇甫漠雲必須死,有他在的一天,忠義侯府不會易主,影子二爺只能縮在角落當見不得光的陰影。
皇甫青彥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眼若毒蛇般陰沉,透出陰暗,如畫玉顏染上扭曲的陰晦,帶了股令人沉迷的妖異,將表里不一的司徒嫣然迷得神魂顛倒,忍不住親吻他艷紅如血的唇……
「柿子,接著。」
世子?
莫雲面色一變,以為有人發現了他的真實身分,立即真氣一提,運走全身,做出防御的攻勢。
一道「暗器」近身,他伸手一接,感受手心捏到軟物,他低頭一視,愕然失笑。此柿非彼世,他草木皆兵,搞錯了。
「好興致呀!在上頭曬太陽,可曾感悟天地間的靈氣,讓你有力拔山河的巨力?」杜巧喬忙得要死,好久沒好好睡一覺了,他卻悠哉悠哉的坐在屋頂上發呆,思考人生方向。
「表妹忙完了?」張口一咬快被他捏爛的柿子,挑眉一笑的莫雲低視素面朝天的清妍嬌顏。
一晃眼都過了兩年多,當年又黑又瘦的小姑娘,如今已長成膚白大眼的美嬌娘,眉似遠山染青黛,杏眼盈盈映著湖光山色,挺直的鼻梁,櫻桃小口,無一不顯露清華自生來,激濫月皎皎的美態。
杜巧喬十六歲了,她不再是動不動以拳頭服人的小辣椒,如今她是講道理的地主婆,看誰不順眼直接用銀子砸。
沒錯沒錯,真的是地主婆。
她那時在采到靈芝的斜坡底下找到一抹百年茶樹,之後截取枝栩當植株令其發芽生根,前後取了三次枝楞,種在屋後的山坡地,小小的茶園因此形成,成為杜家第一個發家生財的家業。
雖然莫雲一再嚴禁她使用異能,可是她仍忍不住偷用了幾回,原本茶樹幼苗種下要三到五年才能采葉芽,她隔年就能采茶了,還自制一種「天靈茶」,茶香芳馥,生津止渴,一入喉香氣四溢,久久不散,口中生出異香。
第一年生產不多,也就十斤左右,可是會品茶的一喝便喝出個中不同,出了大價錢搶購。
可惜這些人都沒張五杰手長,他一開口要去六斤茶葉,大手筆的丟下一萬兩銀票,另外兩斤被菩佗寺的元寂大師派弟子前來取走,送了她加持過的舍利佛珠手串。
剩下的自喝不多,三兩、五兩的送人。
即使如此,還是造成空前絕後的大回響,茶葉還長在茶樹上就有人下訂單,數量還不小,蜂涌而來的大戶讓她不得不趕緊用張五杰給的銀子低價買下附近幾座山頭,再用兩百株茶樹分株當種苗,前前後後種了五千棵茶樹。
當然這數目還是不夠的,她又和莫雲上山尋找野生茶樹,花了半個月找到三處野生的茶樹林,她不用挖樹,讓它們直接「走」到她準備好的山頭,一株一株自個兒往下扎根。
因為這件事她的自然力使用過度昏睡三天,被莫雲狠狠罵了一頓,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有脾氣,生起氣來十分嚇人,把她罵得頭都抬不起來,暗自嘀咕了兩句。
杜巧喬沒好氣的抬頭瞪人,雙手投腰往上一吼,「你還有閑情逸致消遣我,我忙得後腳踩前腳了,連口水都沒空喝,你倒是閑雲野鶴呀!听風賞雲,坐看風起雲涌。」
她一投腰,特意保持的淑女風範頓時蕩然無存,原形畢露展現潑辣本性,杏眸一橫殺氣騰騰,令見者膽寒。
不過不包括莫雲,在他看來杜巧喬就是一只紙老虎,對外人凶悍,對自己人軟得跟一灘水似的,要什麼給什麼,有求必應,從不說「不」。
杜巧喬常說一句話——「銀子算什麼,有命花才是銀子,趕緊花掉才能再賺,千金散去還復來。」
因此她有了銀子就買地,每個弟弟妹妹名下都有不下一千畝的田地,拜當年天災所賜,大家都餓怕了,把糧食看得很重,一有收成先囤糧,多的再開間米鋪自售。
意思是不管有多少糧食都掌控在自己手上,不會售出就成了別人家的,一旦再有災情發生,鋪子一關不賣糧當米倉用,自家食用還能救急親朋好友,不用再顛沛流離,遠離家鄉。
只是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除了旱災還有洪澇、地震、蝗蟲等天然災害,防不勝防,杜巧喬未雨綢繆的以陳陽縣為中心,方圓百里又增加十間米鋪,就賣自家的稻米、小麥、大豆、黍米等雜糧。
糧食多了,她又想搗鼓高粱酒、糯米酒釀、玉米酒……一不小心開了座酒莊,年產上千斤蒸餾烈酒。
這還是刻意控制,不想多賣,怕招人眼紅,少賺一點保平安,烈酒的用處太多了,容易入達官貴人的眼。
「表妹,要不要上來坐坐,這里的風景還是挺不錯的,多看看心情愉快。」遠山如畫、松濤似潮,一片片的茶園連著山巒綠意盎然,充滿生機,讓人不自覺忘卻煩憂。
「你表妹表妹的叫順口了,真當我是你表妹不成。」杜巧喬小聲的咕噥,看著上面清朗俊逸的身影十分向往。
可惜她是天生勞碌命,沒法停下,一沒事做渾身不舒坦,陀螺似的轉不停,四處走動才安心。
「你說什麼?」練武之人耳目靈敏,听見抱怨聲的莫雲故意裝作沒听清楚,眼底浮起濃濃笑意。
「少給我裝蒜,陳家的錢收了沒?十斤『天靈茶』,還有葉老板那邊的帳也要清一清,如意閣的酒錢……」仔細一算還真有忙不完的事,她一個頭兩個大,都快成煙花爆開了……呃!煙花、爆竹、炸藥……啊!想多了,不能再往危險物品想……硝石七成五,炭一成五,硫磺……
曾經的軍人很難不往武器的方向發想,杜巧喬私下自制了十字弓、臂弩、三稜刀、煙霧彈、催淚散,她給家里每個人都配了一份,還教他們如何使用,但不鼓勵他們用,先學著以防萬一,平時收在櫃子里還上鎖。
第七章 生活越過越好(2)
「巧喬,你話變多了。」他縱身一躍,鷹俯而下,老鷹捉小雞似的把人一拎又飛上屋頂。
「莫雲,我不是小兔子。」他膽肥了,敢把她拎來拎去!
他輕笑。「怎麼不是兔子?兔子急了會咬人。」
她一訥,面微紅,瞪人都覺得氣弱。「多久的事還老惦記,不就咬你一回,記恨到現在。」
那回的昏睡嚇著了莫雲,他足足半年跟前跟後不許她離開視線,唯恐她又忍不住動用自然力。
她被跟煩了便開口說︰「再跟就咬你。」
一句玩笑話,莫雲當真袖子一挽,露出臂膀,她氣極了他的挑釁,直接往他手臂咬去。
「看,疤還在。」他指著小臂一道牙口印。
「哪有,淡去了,是蚊子咬捉破的。」她矢口否認,辯稱是蟲子叮咬,與她八竿子打不上關系。
莫雲一听,被她無賴的說法逗笑。「是,你說得對,好大的人面蚊,長得和你一模一樣,我看錯了。」
「哼!你變壞了,以前多好,話少得像啞巴,我耳根子清靜多了。」她嘴里嫌棄著,心里卻樂見他這兩年的改變,雖然老是嘮嘮叨叨的管著她,可是臉上的笑多了,少了生人勿近的冷硬,徹底融入五口之家。
他淡笑不語,拿出自家酒莊釀的酒輕抿一口。「張老太爺的百歲壽辰你去不去?張叔替老太爺傳話說,不去打斷你的腿。」他口中的張叔指的是老太爺的孫子張遠山。
「嗟!就會那兩句威脅人的話,翻來覆去也不膩,每回雷聲大、雨點小,連三歲小孩也嚇不著。」她又不姓張,湊什麼熱鬧,他那一堆狐子狐孫可不見得樂意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