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峻沒有絲毫不悅,微笑的溫言表示,「世子爺說的是,是在下思慮不周。」
听了安長念這番話,再瞧見他的神情,言峻心中篤定,安長念定是已得知了高久思的真實身分,他這般警告他,是想為她隱瞞下此事。
他暗自點頭,看來這安長念對高久思倒是真情實意,有安長念在,縱使高久思的身分不慎被發現,依安家的能耐,或許能護得住她。
他在心里默默對已故去的柏夫人說道︰「柏夫人,您可安心了,您的女兒遇上了一位良人。」
在他們談話時,廳堂的窗外剛好有個僕人低著頭正在打掃落葉。
第10章(1)
接下來數日,白日里高久思要忙茶鋪的事,安長念也沒去煩著她,卻每天都在晚膳時分跑去高家蹭飯。
而當他用著初六的語氣說著「思思我餓」,高久思就狠不下心來拒絕他,不過她最多就留他吃一頓飯,吃飽後就把他踢出去。
這晚,吃飽喝足,安長念沒打算回去,趁著她去洗碗,直接來到她的閨房,爬上她的床榻——這里曾是他們兩人的喜房,躺在床榻上,他想起兩人同床共枕的那段日子,俊朗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懷念,那時的他心里眼里滿滿都是她,別無所求,只要能一直待在她身邊,他就很高興了。
待高久思洗完碗,回了堂屋,不見人,以為他回去了,她走回房里,結果發現安長念竟大剌剌的躺在她的床榻上。
她蹙起眉,「你做什麼?給我下去!」
他拽著她的衣袖,「思思,我困。」他在瘋癲的情況下都能扮成不同的人,眼下他神智清醒,扮一個傻子還不容易嗎,況且這個傻子還是他自個兒。
一句話就讓高久思沒再趕他,神色難辨的坐在床榻旁。
他兩手圈抱住她,「思思,我們來做快活似神仙的事吧。」已在水雲鎮待了這麼多日,她仍不願隨他回去,他只好出賣來誘惑她。
她揮開他的手,站起身,「你用不著扮初六。」
「我沒扮,因為我就是初六,我記得那晚,是你騎在我身上,教會我做那件快活似神仙的事。」
听他提起那事,她羞窘的吼他,「你閉嘴!」當時他什麼都不懂,她只好教他,哪料得到在他恢復記憶後會被他拿來說嘴。
「我記得我們成親時,女乃女乃說讓我們互敬互愛、互相忍讓,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她老人家還擔心我萬一恢復記憶就不要你了,可你瞧,我回來了。」她不肯接納現下的他,他只好拿以前的事來打動她。
他這輩子沒對誰這般費盡心思,只有她,他為她收斂自個兒的脾氣,想盡一切辦法要帶她一塊回去,她是他的妻,夫妻就該相守在一起,沒道理分隔兩地。
她緘默半晌,徐徐啟口,「世子爺,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我是不會跟你回京城的。」
他不喜她用那麼生疏的語氣叫他世子爺,「為什麼?我們哪里不一樣?」
她用最簡單的話回答他,「你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公子,而我只不過是平民百姓,一只雞若是不顧自個兒的身分,跑到鳳凰窩里,你說會這麼樣?」
他不讓她找借口,「那只雞很快也會變成鳳凰。」
「雞就是雞,變不成鳳凰的,就算它假裝自己是鳳凰,也會被人笑話。」她不想離開自幼長大的水雲鎮,爺爺和女乃女乃都葬在這兒,這兒就是她的故鄉,她想守在這里度過余生。
他霸道的說︰「有我在,沒人敢笑話你。」
「可我只想守著高記茶鋪過一生,哪里也不想去。」她沒去過京城,也不向往榮華富貴的生活,當初她只想守著初六踏踏實實的過一輩子,然後生三個孩子,一個姓柏,一個姓高,還有一個則跟著初六姓,那時不知初六的姓氏,她便想著讓初六自個兒選一個喜歡的。
斑久思看向安長念,這人不會願意與她一塊屈就在這偏僻的水雲鎮,看著他一身錦衣華袍,她心中明白,他屬于繁華的京城,不屬于這里。
當初他不告而別,她確實又氣又惱又傷心,可他又回來了,親自來接她一塊回去,他能有這份心,她覺得已經夠了,也不再氣惱他。
「你或許是對我心有愧疚,又或許是感念我收留你的恩情,所以才回來,當初確實是我趁你頭腦不清醒之下,誘騙你同我成的親,你無須覺得虧欠我什麼,我反倒要感激你,因為你娶了我,才讓女乃女乃了卻一樁心事,安詳的離世。所以說起來,我救了你,你也幫了我的忙,我們兩不相欠,你可以安心回京去了。」她平心靜氣的道。
「我不是因為這樣而回來的,是因為我對你、對你……」他一時窘迫,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你把我的心攪得一團亂,讓我回去後日日夜夜想著你,睡也睡不好,吃飯也不香了,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一心只想著回來找你,是你把我弄成這般,你休想不管。」
听見他這番告白,高久思錯愕又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這個跋扈傲慢的少爺竟鐘情于她?
安長念接著道︰「初六從來就沒有死去,他一直在我這里。」他指著自個兒的腦袋,初六一直在他的記憶中,所以他既是初六,也是安長念。
斑久思靜默的看了他一眼,垂下臉。他這幾天不停的在她面前提起兩人當初的事,有時是用著初六的語氣,有時又恢復成他自己,讓她越來越分不清他和初六的分別,慢慢接受他就是初六的事。
可她還是不想隨他回去那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京城,她只想守在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雖然親人都已不在,可這里有何叔、三胖哥、何嬸、阿禾和方全他們,而在京城那里,除了安長念,她不認識任何一個人。
安長念抬起她的臉,心中隱約明白她在逃避什麼,好聲好氣的說︰「思思,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爹,尤其是我娘很想見見你這個兒媳,你隨我回去,他們每一個人都會待你很好。」
她凝視著他,心里微微掙扎,在去與不去之間擺蕩著,半晌後,輕搖螓首,「我要守著爺爺女乃女乃留下的茶鋪。」她對他的感情,還不夠深厚到能讓她放下這里所有的一切,隨他踏出水雲鎮這個自幼長大的地方。
皇上命人重新調查十幾年前的案子,在朝廷里引起一陣議論,沒多久,當年逃掉的幾人紛紛被抓捕,這事讓眾臣明白,皇上是鐵了心要重辦此案,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這事在隔了十來日,也傳到保安城和水雲鎮。
此時高記茶鋪里,有幾個人正好提到了此事。
「听說當年那樁案子牽連甚廣,被處死的有上千人之多,據說劊子手光砍頭都砍斷了好幾把刀子。」
「說來這里頭泰半的人都是無辜的,全是被他們的父兄給連累,連才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也沒能逃過一死。」
「這有什麼辦法呢?通敵叛國可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不過說也奇怪,都事隔這麼多年,皇上怎麼會重新查起這案子?」
「不曉得,不過這回在朝廷重賞下,真的抓回了好幾個當年逃掉的人。」
斑久思听見他們談及此事,思及女乃女乃過世前告訴她的那番話,心中一凜,怎麼也沒想到事隔多年,這樁案子會再被翻出來。當年她親娘將她托付給爺爺女乃女乃逃走,她才能在水雲鎮平安的長大,倘若她罪臣之女的身分被人發現,那麼只怕她也難逃一死!
不,不會有事,沒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她安撫著自己,重新拿起帳冊,核對帳目,然而心卻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