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水湄不曉得被母妃給誆騙了,反倒被季長歡的痴情感動得兩眼淚汪汪,只好從此絕了嫁給他的心思。
然而這一年來她對他仍是難以忘懷,只要一得空,便會在他下朝回府時分,躲在這里偷看他,哪怕只是幾眼,也能稍稍撫慰她對他那無法言說的思慕之情。
他對于未婚妻的執著和深情教她敬佩,為了尊重他這番難能可貴的情意,她只能把自個兒的心意藏起來,不教他為難。
看著他的身影緩步走進季府大門,歐水湄幽幽吐出一聲嘆息,落寞的轉身離去。
季府書房。
一個時辰後,先前被派去辦事的侯修回來稟告,「稟大人,盧昌國在春余酒樓嘲笑萊陽王那名已死的寵妾時,恰好被萊陽王听見,遭他一劍砍死。」
大人早吩咐過他守在春余酒樓附近,一瞧見萊陽王出現,便進春余酒樓找掌櫃要一壺白干,之後便留在酒樓里等消息。至于等什麼消息,他事先並不知情,直到不久後萊陽王進了酒樓,一劍砍死盧昌國後,他才明白主子的用意,趕緊回來稟報。
盧昌國是盧冠的兒子,盧冠不僅是工部尚書,還是當今陳太後和陳國舅的表弟,如今他兒子被人一劍捅死,可不得了,但更不得了的是,殺死他的人是陛下最寵愛的萊陽王辜稹元。
不過他最佩服的是自家國師,也不知國師是怎麼神機妙算,竟然預先算到萊陽王會在春余酒樓殺死盧冠之子。
季長歡頷首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
待他出去後,季長歡取出一本書冊,從里頭拿出一張紙箋,紙上寫了數個人名,上頭已有幾人被劃去,他提起筆,在盧冠的名字劃了一撇。
萊陽王殺死盧昌國一事,並非他神機妙算,乃是一場借刀殺人的精心布局。
萊陽王的寵妾死後,每月初八他都會前往寵妾生前最喜愛的春余酒樓,叫來滿桌的飯菜吊祭她。
他事先已在紈褲盧昌國的身邊安插了人,讓他在今天將盧昌國帶往春余酒樓,他們的雅間被安排在為萊陽王預留的雅間旁邊。
春余酒樓幕後的東家正是他,掌櫃和店小二全都是他的人,所以當掌櫃的瞧見侯修進了酒樓,還要了一壺白干,便明白這是萊陽王將至的暗號,便依照囑咐親自送上一壺酒到盧昌國所在的雅間。
此時他暗中安排在盧昌國身邊的那人,見到掌櫃親自送酒過來,便依他事前的交代,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引到萊陽王那名已逝的寵妾身上。
盧昌國先前已不止一次嘲笑過萊陽王那名寵妾的長相,此番再提起,自是免不了再嘲諷幾句。
那些話隔著一道薄薄的木牆,自然全落在萊陽王耳里。
去年愛妾死後,萊陽王幾欲發狂,將伺候她的人全都斬殺,哪里能容忍得了旁人這般羞辱她,但他深知依盧昌國猖狂跋扈的性子,定是不肯向他伏低認錯,而被激怒的他,自是不會手下留情,愛妾死在八號這日,他本已喜怒不定的性子,每逢初八這天會變得更加殘暴。
事情發展正如季長歡所料,萊陽王斬殺了盧昌國。
盧冠必然無法容忍獨子就這樣被殺死,定會鬧到皇上跟前,若是盧冠不依不饒,堅持要為兒子討公道,那麼他工部尚書的位置也差不多到頭了。
季長歡看著紙箋上剩下的人名,瞥見饒國公的姓名,提筆再劃去,這才將紙箋收進書頁里,起身準備離開書房。
這時,一名家丁匆匆前來稟告,「大人,宮里來了位公公,帶來陛下的聖旨。」
這一天,季家與歐家同時收到皇上的賜婚聖旨,命季長歡迎娶歐水湄為妻,季長薇則嫁給歐清暉。
季府兩兄妹雖然感到驚愕,但很快便冷靜下來,恭敬的接下聖旨。
反觀歐家則是一喜一怒,歐清暉暴跳如雷,歐水湄則歡喜得又叫又跳,笑得闔不攏嘴,這是陛下賜婚,父王、母妃再也不能反對她嫁給季長歡。
毆清暉惱怒的狠敲了妹妹的腦袋,痛斥道︰「你這沒心沒肺的丫頭,都大難臨頭了你還笑得出來!你以為這是樁喜事嗎,這可是大大的禍事,季長歡那人道貌岸然,看似溫文有禮,實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心黑之人,往後你嫁進季家,可有你苦頭吃了!」
「季長歡才不是那樣的人!待我嫁進季家,我定會努力說服他不再與咱們家作對。」歐水湄自信滿滿的仰起下顎,烏黑明亮的眼里盛滿了濃烈的喜悅,絲毫不相信二哥所說。
在她心中,季長歡是溫柔端正、寬厚慈善之人,他常施粥贈藥,救濟貧苦百姓;他興辦義學,請教席先生來教導那些貧苦的孩子們讀書識字;他還設立救濟院,安置那些孤苦無依的老弱婦孺,最教她感動的是,他對亡故的未婚妻用情至深。
她本以為兩人此生怕是無緣,只能默默將心相許,不想皇下竟會賜婚,這不啻天上掉下來的大禮,她怎麼也掩飾不了歡天喜地的心情。
她的心願,終于能夠成真了。
御書房內。
「朕查知敬王的閨女品貌端正、性直心善,與你頗為相配,這才將她指給你,國師可要明白朕的苦心。」翌日,下了早朝,辜擎元特地召來季長歡,解釋為季、歐兩家賜婚之事。
「謝陛下賜婚,臣沒有不滿之處。」季長歡溫言回道。
奔擎元面露欣慰。「朕就知道你定能明白朕的用心,不像歐清暉那小子,昨日一接到聖旨就進宮同朕吵,鬧著非要朕收回聖旨不可,聖旨豈能兒戲,說收回便說回,如此一來,朕的威信何在!」他忍不住當著季長歡的面數落歐清暉一頓。
季長歡濃眉微攏,不禁面露憂容。「平樂侯被迫迎娶舍妹,臣擔心舍妹嫁入歐家,不被平樂侯待見。」
「歐清暉這小子,性子雖然粗莽,倒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相信他不至于為難一個弱女子。」
「但願舍妹能與平樂侯相敬如賓。」
奔擎元神情一斂,話鋒一轉,「萊陽王昨兒失手誤殺盧冠的兒子,盧冠進宮哭求朕替他主持公道,這事兒,你認為怎麼處置為好?」這才是他召季長歡前來的目的。
季長歡听出皇上將萊陽王怒斬盧昌國之事說成失手誤殺,但他並未點破,附和道︰「盧大人的兒子不慎遭萊陽王錯手誤殺之事,今晨臣也听聞了,臣能理解盧大人的喪子之痛,不過這事說來也不能全怪萊陽王,臣听聞是盧大人之子先冒犯王爺,王爺才會錯手殺了他。」
錯手誤殺原是辜擎元為了替弟弟月兌罪的說詞,經他這麼一說,倒是顯得正當起來,令辜擎元很受用。
「且臣听說盧大人似是教子不嚴,這些年來多次縱容他欺凌百姓,受他欺辱的百姓苦不堪言,但礙于盧家的權勢,皆敢怒不敢言,即使有人受不了欺辱,狀告盧大人的公子,也全被抹了去,倘若此事為真,說起來,王爺錯手殺了盧大人的公子,倒也算替百姓除掉一害。」季長歡不動聲色的添柴加火。
聞言,辜擎元面露慍色。「竟然有這種事!」
季長歡慢條斯理的再道︰「這些也是臣听來的,不知是否為真。」
他相信盧昌國的所作所為,皇上多少知悉一些,只是礙于盧冠是陳太後的表弟,盧家的勢力在朝中又盤根錯結,才多番容忍,此刻盧家竟想拿萊陽王問罪,無疑是想在老虎嘴里拔牙。
萊陽王不僅是皇上的同胞親兄弟,這些年來更為他私下處理不少無法登上台面的事,皇上斷不會為了這種事而責罰胞弟,那麼就要給盧家和滿朝文武官員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盧昌國素行不良,正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倒打盧家一把,成為懲治盧家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