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個女人會怎麼做?和他的母親一樣,當個安靜無聲的第三者,默默吞下滿月復委屈,成全安幗豪的前途?說實在的,他很期待答案。
下一條新聞,安幗豪牽著妻子的手,兩人聲淚俱下,他說自己不想為了一次選舉,讓他與妻子之間的深厚感情遭到破壞。
接著,他大力控訴對手的造謠抹黑,甚至要選民睜大眼楮,看清楚,是要選一個只會惡意抹黑的候選人,還是選一個能真正為大家做事的人,最後依舊是老套的戲碼,他要向八卦雜志及對手提出告訴。
安凊敘笑了,發自內心的愉快笑意。
惡意?抹黑?越來越有趣了。
他雙手橫胸,盯著電腦螢幕,看著激動落淚的安幗豪,看著強勢霸氣的「大嫂」,她誓言扞衛自己的家庭,絕不容許外人摧毀。
但如果摧毀婚姻的不是外人呢?如果女孩不肯心甘情願地成為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第三者呢?
安凊敘舉杯,嘴角噙著笑意,為即將到來的勝利感到快樂。
他有過許多成功經驗,包括申請到一流大學,考到一流執照,在每次的金融風暴來臨前月兌身……然而,從來沒有像這次贏得這樣暢快淋灕過。
手機響起,他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康易成,與安幗豪競爭最激烈的議員候選人。
很不巧的,他恰恰是安凊敘在哈佛念書時的同學,當年兩人都是遠渡重洋求學的異鄉游子,所以即便他性格冷清孤僻,仍舊與康易成培養出革命情感。
「阿敘,你看到新聞了嗎?」
電話中,康易成的語氣帶著極大興奮,自從安凊敘找上他,表示要為他低迷的選情操盤後,他的民調數字節節上升,而今天緋聞案爆發,那些因形象清新而支持安幗豪的婆婆媽媽們,恐怕要轉移目標了。
「看到了。」不自覺地,他的嘴唇拉出得意的笑容,眉毛彎起漂亮弧線,驕傲在眼角張揚。
「怎樣?要不要把剩下的照片交給八卦雜志?」那照片香辣火熱,一旦爆出,肯定能為雜志帶來高銷售量。
「不,再晚兩星期,暫時讓他松口氣。」
「為什麼要給他時間喘息,直接殲滅不是更好?」
「現在離選舉還有十六天,我們掀出底線,頂多逼得他召開記者會,你也看見,他的演技多好,哭功多強,屆時他坦承自己犯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再用柔情攻勢發誓自己永不再犯,而他的妻子跪哭求得選民原諒……最後他的母親、父親跳出來,提及當年的烏龍外遇事件,最終,一句陰謀論被挑出來,屆時林小姐就不是外遇,而是敵方陣營所使的仙人跳了。」
說完,他一哂,台灣的瘋狂選舉,往往比八點檔鄉土劇更具可看性。
「天啦,我還真沒想到這個。」
「總之,先緩兩個星期,這段時間盯緊安幗豪的行蹤。他勢必會找上林小姐,不管是安撫,還是協商分手,如果林小姐再要求個‘臨別秋波’,留下證據的話……你就穩贏不輸了。」
「知道了,阿敘,如果我贏,你一定要來幫我。」
幫?他對政治不感興趣,他只對打壓安家有莫大樂趣。
幣掉電話,再看一眼電視里,紅著眼眶的安幗豪,他已經沒有印象,不知道當年父親面對鏡頭時,是不是也像他這般無辜壓抑。
必掉電視,安凊敘拿出琴盒,心里想著,隔壁的朱苡宸是不是又捧著一杯黑糊糊的東西,貼在牆壁上傾听?
阿朱……可惜她身上沒有幾個類似家暴留下的青紫,不然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喊她阿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太好,在拿起小提琴的同時,他竟然有一股沖動,恨不得去敲開她家大門,親自為她演奏。
然,當他握上門把時,又垂下雙眉,這算什麼,分享?
他的痛苦不需要旁人分享,快樂自然也不需要。
松開手,嘆口氣,他打算回原地拉琴,但像是很有默契似的,門鈴在此刻響起。
她來了?帶著兩杯黑糊糊的「維他命B群」?他沒有刻意露出微笑,是臉部細紋自己做的主,自動擺出一張喜悅表情。
他打開門,朱苡宸虛弱地扶著門框,滿臉潮紅,發腫的雙眼幾乎睜不開,她試著勉強擠出笑臉,用沙啞的嗓音問他,「對不起,你這里有沒有伏冒熱飲?我快不行了。」
吃伏冒熱飲就行了嗎?那麼滿街的診所,醫院用來做什麼?
他不是多事的人,絕不會插手與自己無關的事,她不過是鄰居,不過是剛好小名和那令他牽掛的鄰家妹妹相同,他不需要多事。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過好幾個回合,然後轉身,去拿感冒藥來給她。
她半眯著眼,說一聲謝謝,沒有敷衍,是真心誠摯的感激,接著轉身離開他家。
他並不想多作挽留,但是關上門……
必上門之後呢?他應該去拉小提琴,應該去做該做的事情,不應該站在門邊側耳傾听,試圖听取那個女人的動靜。
棒壁的大門打開了,他听見。
砰,重物墜地聲,他也听見了。
想也不想,他直接沖出家門,果然,笨阿朱倒地不起。
***
如果不是他順手帶上自己家的門,卻忘記把鑰匙帶在身上,如果不是她昏得很徹底,如果不是他的家庭醫生正好在附近……他絕對無法忍受在這樣的屋子里待上三分鐘。
髒,亂,沒有秩序。
這不是房子,是垃圾集中場,安凊敘不曉得在這里,怎麼能夠安然存活。
朱苡宸住處的沙發,櫃子,桌面……所有平整的地方通通堆滿書籍,地上放眼所及全是空瓶,空塑膠袋,她的工作應該不是什麼政治研究,而是資源回收。
他懷疑,如果這個時候來個六級地震,他和她會不會雙雙被埋在書本底下,現代版的焚書坑儒就此傳開。
他抱她進屋時,根本不曉得該把她放在哪兒,的確,有一間看起來很像臥室的地方,但道路險阻,層層障礙橫在客廳與臥室中間,他根本無法在抱著她的情況下突破障礙,抵達目的地。
于是,他放棄臥室,沿著牆角緩慢行進,生怕一不小心,踩到某種可疑物品,摔死她,也摔死自己,他可不想因為過失致死而吃上官司。
他費了大力氣,好不容易打開其他幾間房,很可惜,里面空空如也,連一片可以躺的薄木板也沒有,于是,再不情願,他還是得抱著她回到看起來很危險的臥室。
安凊敘用他的長腿當武器,展現腿力把所有橫在路中央的東西全部一舉踢開,然後把她往床上一放,再把壓在她身下的幾本原文書掃到床底下,拉起那條顯然破舊到可以稱之為抹布的棉被,往她身上一蓋。
緊接著,他打電話,醫生說二十分鐘之內到。
再然後,他覺得自己的家庭醫生是個親切,性格還算不錯的男人,決定自己有義務讓他快快樂樂進門,平平安安離開,于是他彎下腰,開始打理她滿屋子的東西。
他是個極有效率的男人,當門鈴響起時,他已收拾了兩大袋垃圾放在門口。
因此,醫生進門後沒有踫到他幾十分鐘前所遇見的困難,走到病人的床邊,看完病,打完點滴,醫生留下足夠的藥品,平安,充滿喜樂地離開。
天晚了,病人需要看護,因此安凊敘仍坐在床邊,等待點滴結束。
然而,五分鐘後,他開始出現幻覺,先是腳底發癢,之後手臂跟著癢起,他狠狠抓幾下,又發覺連頭皮也在癢,他壓根沒辦法安然的坐在這張看起來很久沒有擦拭過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