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愣了愣。
她淡淡一笑,笑意藏著柔情似水。「你不是說你家還有空房嗎?我去你家住。」
堅持自己搭夜班火車回花蓮的鐘心恬簡單收拾了行李,隔天一早在餐廳門口掛上「休假中」的牌子,和鄰居解釋一番後,便又獨自搭車來到台北。
陸宗岳早上在公司開會,接到她的電話後匆匆開車到車站接她,將她接回了兩人以前結婚時住的舊公寓。
她訝然。「我以為你把這里賣掉了。」
「我沒賣。」他低聲解釋。「這房子登記的是你的名字。」
「什麼?」她更驚訝了。
他有些窘迫。「離婚的時候,我把這間房子過戶給了你,可你那時候堅持不要我一毛錢,我也就索性讓房子空著了……我是這兩個月才搬回來住的。」
這麼說是他車禍從醫院昏迷醒來以後搬回來的?為何要回來?
她很想問,他卻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也不知是否在逃避她的視線,主動將她的行李箱提進主臥房。
「這間比較寬敞,給你睡吧!」
她看著收拾得干干淨淨的主臥房,想起結婚時她也是睡這間,而他新婚隔天便找了借口搬進斜對面的書房。
她目光落向嶄新的床單,顯然是剛剛換上的,而床頭櫃上還有一副眼鏡……
他也看到那副眼鏡了,急急拾起。「不好意思,忘了收了。」
忘了?她眨眨眼凝睇他。
這麼說他之前是睡在這間房里的?他不覺得睡在這里想起他們結婚時那段日子會很別扭嗎?或者他就是故意在這里尋找她生活過的影子……
在想什麼呢?
鐘心恬慌忙打住自己異樣的思緒,她可別太自以為是了,他之前選擇睡這間房可能就如他所說,因為空間比較寬敞,而搬回這間公寓,也不過……不過是不過是什麼?
心思如麻,她不敢再想,刻意綻開一個歡悅的笑容。「這床單是粉橘色帶花的,很漂亮,我很喜歡呢!」
「你喜歡就好。」他也淡淡笑了,笑得有幾分靦眺。「我就是覺得你會喜歡才買的。」
她笑意一凝。
他昨天深夜才出院,早上又去公司開會,哪來的時間去買新床單?莫非是早就買好的?
可他為什麼在之前就買好她喜歡的床單呢?難道他不是臨時起意邀約她來住的,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他到底……
不!不能再想了,她一顆心又亂了,當作一切很自然就好,他們是朋友,關系不錯的朋友,他邀請她來家里小住很自然,她決定住進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也很自然,沒什麼好多想的。
對,順其自然就好……
她又笑了,語氣輕快地對他說道︰「你公司應該還有事要忙吧?你先回去上班,這邊環境我很熟,會自己搞定的,晚上你回來我們一起吃飯。」
「喔,好。」他愣愣地望著她,滿腔不舍,其實很想留下來的,但公司的確還有些事需要他處理。
她仿佛看出他的思緒,笑著輕輕推了推他。「走吧!記得早點下班,不準加班,你身體要顧的,知道嗎?」
「嗯,我知道。」她這種管家婆似的叮嚀口吻取悅了他,心情頓時飛揚起來,墨眸湛亮如星。「我會早點回來的,你等我。」
她像一個送丈夫上班的妻子將他送出門,怔忡地在門口呆立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整理行李,將自己帶來的衣物一一收進衣櫃里,接著開始打掃屋子。
陸宗岳習慣很好,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她只需要撢撢灰塵、拖拖地,很快地便窗明幾淨。
她打開冰箱,里頭竟是空空如也,只有幾瓶礦泉水,以及冷凍庫里幾盒微波食品。
他肯定沒在家里開伙,而且三餐肯定都隨便吃吃,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虧他每次到花蓮都催著她多吃些、吃飽些,像喂小豬一樣,可他自己呢?
她忽地惱怒,拿了幾個購物袋出發到黃昏市場買菜,有幾個以前相熟的商販還記得她,熱絡地跟她打招呼,尤其那個曾教她做牛肉面的大嬸,拉著她問長問短,最後半買半相送,新鮮的蔬菜瓜果塞滿她一整個購物袋。
她又買了上好的牛肉、一只全雞、兩條魚,以及一包台灣米。
滿滿的戰利品帶回家後,將原本空蕩蕩的冰箱塞得幾乎毫無縫隙,她這才滿意地拍拍手,系了圍裙下廚。
陸宗岳回到家時,一眼就看到她在廚房翩然忙碌的身影。
爐上炖著牛肉湯,飄出一室濃郁咸香,光聞著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動,桌上一盤日式雜煮,秋葵、蘿卜、皇帝豆、鮮菇、蘆筍等蔬菜煮得表面瑩亮,色彩鮮艷,而她現在正在煎魚,調得像是糖醋口味。
「你回來了啊!」她回頭看見他,眉目頓時一彎,笑容盈盈。「先去洗個澡,等下就可以開飯了。」
陸宗岳倏地感覺喉嚨像梗著什麼,酸酸澀澀的,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逃也似地進了浴室。
方才那一瞬間,他竟覺得這才是一個家,而她正是他一心期盼的,能夠日日與他相伴,同他歡喜同他憂的妻。
為何直到如今才幡然醒悟?他一直想要的就是這樣的家,仰首向往著如煙花般絢爛的愛情,不如低下頭來喝一口平淡如水的清甜。
可惜,太遲了,可惜在跟她結婚時,他沒能好好珍愛她……
陸宗岳沖著澡,滑過臉上的濕潤是水是淚,他自己也分不清,只是走出來時,他已是神清氣爽,唇畔噙著朗朗笑意。
「開飯嘍!」
鐘心恬招呼他坐上餐桌,桌上沒有餐巾、花瓶等虛華不實的布置,只有一道道她用心做的家常菜。
清炖牛肉湯、日式雜煮、糖醋魚、蒜炒高麗菜、干煎香草雞胸排,米飯也煮得晶璧剔透,粒粒分明。
「先喝碗牛肉湯。」她盛了碗暖呼呼的牛肉湯給他。「你最愛的。」
他喝了口湯,咬了口炖得入味的牛肉,只覺得心房也暖呼呼的。
「好吃嗎?」她問。
他點頭。
她做的菜當然好吃,從來就是最美味的,只是他以前不懂得欣賞。
他風卷殘雲地吃起飯來,每一口大口咀嚼,都是對她的贊美與肯定。
她很開心。
一桌子豐盛的菜,兩人居然合力吃下了不少。飯後,陸宗岳搶著洗碗,鐘心恬沒攔他,笑著在一旁幫著擦干碗盤。
之後,她借口散步消食,拉著他出門去逛附近的公園。
秋天的夜晚,散去了盛夏的火氣,清清涼涼,伴著明月清風,說不出的舒爽宜人。
兩人在公園里繞了幾圈,揀了一張椅子並肩坐下,鐘心恬仰頭看夜空,只見一輪明月清幽,星星卻只有寥寥數顆。
「台北都看不見星星呢!」她感嘆。
「光害太嚴重了。」他也學著她一起仰頭。「還是花蓮好。」
「是啊!你如果能在花蓮住上半年、一年的,天天呼吸新鮮空氣,看遠山近水,身體一定會好很多。」
「你就是因為那樣才搬去花蓮嗎?」他頓了頓,略微遲疑。「冬冬跟我說你前幾年生了一場重病,還開了刀。」
「嗯,是生過一場病,不過已經好了。」她淡淡地,看得出來不想多說。
那段日子對她而言,很是艱辛難熬吧!
陸宗岳轉過頭來望她,胸臆橫梗著一股復雜的情緒,霎時無語。
鐘心恬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不願氣氛沉悶下來,故意指著天上某一顆星星。「那顆看得還挺清楚的,是北極星吧?」
「不知道,我對星星沒研究。」陸宗岳回答得老實。
鐘心恬噗嗤一笑,這男人還真是與耍浪漫無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