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說什麼,咱們就只有主僕兩人,你……該不會是你跟你的隨從演戲要唬人的。」
「我沒閑功去睬你。」馮玨轉身就走,朝跟上的爾剛道︰「從通往官道的所有路線開始搜起。」
馮玨反身回市集,在人潮里不斷尋找熟悉的身影,愈是尋找愈是心急如焚。
那日後,他一直待在疏郢城,甚至差莊戶們在睢縣通往疏郢城的各條路上尋找來福,家里一直寄來家書要他趕緊回京,他都視若無睹,直到三月底時,他收到了父親病逝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他乏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只是一場風寒竟奪去了父親的性命,他想得到的認同,注定是得不到了。
「二爺,你得要回去,不回去不成的。」身為家主的老爺去世,其他各房老爺自會覬覦皇商這個位置,一個不經心,恐怕就會失去大權。
面對爾剛的勸說,馮玨始終不吭聲。
他該回去,他知道,可是他的來福呢?要是她又犯頭疼,昏厥在哪個僻靜小徑,這一回有誰救她?
可偏偏父親病逝,他不得不走……
「二爺,你盡避放心,我留在這兒繼續找,只要人還在,總是找得到的。」爾剛安撫他道。
他進城差人畫了來福的畫像貼在告示上,甚至鄰近的縣衙也有張貼,可是至今一點消息皆無,來福無故失蹤,本就有諸多疑點,要說有人見她貌美將她擄走也不是不可能,而擄走之後,又是如何呢?太多太多可能,可都是壞的猜想。
所以,他不敢說,他怕一說出口,二爺會跟著倒下。
「爾剛。」馮玨啞聲喚道。
「繼續找,鄰近的成陽縣、廣通縣、羅縣……不,包括疏郢城在內的二十一個縣城都不能放過。」
「我知道,二爺盡避放心。」爾剛握緊了拳頭,嘴上承諾著,心里卻是萬般期昐主子趕緊將來福給忘了,他好怕二爺盼到最後是一具尸體。
這些日子二爺消瘦得可怕,不食不眠地尋找,鐵打的身子也不容這般糟蹋,且老爺又在這當頭驟逝,二爺的心里該是多苦多痛。
馮玨虛乏地站起身。「這兒交給你了,記得定期回報。」
回到京城,一進城西馮家,府內哭聲不絕,前往祭悼的人不少,馮玨眸色清冷地看著靈堂,心緒復雜翻涌,就是沒一滴淚。
「二哥,你到底上哪兒去了,為何遲遲未歸?」
馮玨高大的身形被撞了下,他轉頭望去,是三弟馮璿,他滿臉是淚,滿是憤恨。「爹一直在等你啊!」
「等我?」馮玨口氣平淡地問。
爹向來不待見他,哪怕已在病榻上,也不願他盡孝,又怎麼可能等他?抑或者,爹等著他回來,是要告訴他,要他從旁輔佐三弟?
「二哥,爹一直等著你,要親手將皇商一職交到你手中,可是你遲歸了!娘也病倒了,家里就我一人……你為何遲歸?!」
馮璿與馮玨這個嫡兄長還不若與庶大哥馮瑜親,由于他爹臨終前已經表明由馮玨接下皇商一職,更是家主,很多事得等他回來打理,而他不在,決定全都落在馮璿頭上,搞得他焦頭爛額,還被隔房的叔伯們取笑。
馮玨頓了下,眉頭微皺,未開口,幾個隔房的叔伯便示意他倆到後頭說去。
馮玨瞧上香祭悼的人朝這兒瞧來,便拉著馮璿到後頭的廳房。
才剛踏入,手里就被塞了東西,他垂眼一看是一封信。
「是爹臨終前給你寫的信,你自個兒看吧,我要去娘那兒了。」馮璿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馮玨走到桌前坐下,拿著信,卻無意打開,爹平日甚少對他說些什麼,怎麼會寫信給他?
疲憊地閉了閉眼後,他拆開了信,信上字體顯得輕軟無力,寫下的字也不多,可是他看著看著,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案親不是厭惡他,惱他比不上馮玉,老說著要舍棄他嗎?
可如今……這算什麼?!
他目光空乏地看向窗外,半晌後,他用雙手捂著臉,信因此滑落在地。
爹深信,你比馮玉強上許多,更明白爹若不在,你亦能出色地擔起皇商一職,這些年,你比誰都努力,爹認為,擔子雖重,可你擔得起。
這些話,爹為何不在活著的時候對他說?!
是他遲歸,是他自個兒錯過了……這到底是怎麼著?在他尋找來福的當下,他以為從未將他擱在心上的父親竟是如此引頸期盼他的歸來……
淚水再也止不住,發泄出的是數十日來尋找來福未果的惶恐和擔憂,還有此刻才得到父親青睞的遺憾。
在這一年,他同時失去了他最在意的兩個人,年末,一並送走了娘親。
這是慌亂的一年,也是教他痛徹心扉的一年。
盡避回到京城接掌皇商一職,馮玨卻終未遺忘來福,他持續派人尋找,一年找過一年,找得他的心都涼了,可他始終沒有放棄,甚至後來開始尋找能人異士,盼望有哪個能人仙姑能幫他找到所愛。
今年,千年前的天官後人教他給找著了,她沒瞧見未來,卻瞧見了過去,瞧見了他救了來福的那一刻,教他深信,她的眼會幫他找到來福。
而今,她找到被馮玉壓下的信,教他一路尋來,真的教他找著了……
馮玨黑潤的魅眸就定在那抹縴美的身姿上,望向那張他記憶中柔美的俏顏,事隔近六年,她月兌了稚氣,正是艷放的年歲,他眸色貪婪,毫不避嫌,直到那雙秀美的水眸對上了他,只見那兒波瀾不興,瞧他的眼神像是看個陌生人。
他曾經猜想過,也許沒有人帶走她,而是她恢復了記憶,回到了原本屬于她的家,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她不是不見,只是將他遺忘。
踏進鋪子里的方靜予眉頭微微蹙起,還未開口,那男孩隨即沖了過去,抱著她的腿,軟軟地喊道︰「娘。」
馮玨瞠圓了眼,瞧她彎身將孩下抱進懷里,親了親他粉女敕的臉頰。
「羿兒,今日乖不乖?」
「我很乖,娘問萸姨。」
方靜予看向茱萸,見她一副涼魂未定的模樣,不禁問︰「發生什麼事了?」
茱萸走向前,小聲地將方才發生的事說過一遍。「……幸好有這位爺相助,否則可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方靜予淡淡地將目光移去,見馮玨眸色毫不收斂地盯著自己,眉頭又皺緊幾分,惱他的目光露骨,可一想起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兒子也會遭險,最後還是抱著兒子朝他欠了欠身。「多謝爺。」
馮玨的目光還不願移開,听她喊了爺,不知怎地,他突然想笑。
教他魂牽夢縈的姑娘就在眼前,他被思念折磨得快不成人形,可她卻眉眼不動,口吻如此生疏,就此劃開了思念。
他還困在記憶里,她卻已置身事外。
「二爺,她分明就是……」呆愣半晌的爾剛回神後月兌口道,話未竟,小腿骨便被踢了下,痛得他齜牙咧嘴忘了下文。
馮玨不語,仍舊定定地注視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些許往日的愛戀痕跡,然而什麼都沒有,此時此刻,對她而言,他真的只是個陌生人。
她嫁人了,還有個兒子……突然間,他不知道是找到她比較好,還是永遠都不知道她在哪兒比較好。
靜予正欲開口斥責他時,客官上門,她將兒子交給茱萸,回頭招呼,接著動作俐落地 著面皮包了餡,蓋進鍋里再添了水,動作一氣呵成,可以想見她早已做過千百回。
茱萸將文羿帶到後院後,回到她身旁,目光掃向馮玨,低聲說道︰「夫人,那位爺兒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