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爺,是我。」
「公子,你稍等一下。」鐘世珍朝闌示廷說了聲,便起身開門。「掌櫃的,不知道你特地上樓是——」
「鐘爺,小的厚著臉皮來是想要跟鐘爺討教食譜,就不知道鐘爺能不能……」掌櫃拉著老臉,拿著方巾不住地擦汗。
說來這位鐘爺是個不藏私的好人,去年到雒陽也是投宿在這兒,為了兒子特地借了廚房,煎了種特別的餅,說是蔥花餅,可和外頭嘗起來的截然不同,那蛋花半熟,滑女敕爽口,教他立刻厚著臉皮討教,鐘爺也爽快地告知做法,而那道蔥花餅如今已經成了客棧的招牌。
而方才他又借了廚房,弄了一小兵烏漆抹黑的醬料,看起來賣相不佳,但香氣逼人,教人食指大動,嘗過之後,甘甜帶辣,入喉還回甘帶菜香,直教大廚硬逼著他前來討教。
他知道這麼做實在是太厚臉皮,可是這些年連山鎮逐漸成了往來商旅歇腳小鎮,要是店里沒擺上幾樣招牌,根本就留不住客人的心。
鐘世珍听完,爽快地道︰「這有什麼問題,待會我把所需的香料寫下,至于想添辣的添酸的,還是想添色的,我全都一並寫下,只要比例調整好,那味道就抓個幾分絕對跑不了。」
掌櫃一听她依舊爽快答允,也跟著爽快道︰「鐘爺這般爽快,這回不管鐘爺在這兒住了幾天,這食宿全都算小的的。」
「這怎麼好意思?」她每次到連山鎮一待就要好幾天的。
「鐘爺要是不肯接受,小的才不好意思。」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待會我把食譜寫好就送到樓下給你。」
「多謝鐘爺,在這客棧里要是缺什麼要用什麼的,盡避吩咐,千萬別跟小的客氣。」掌櫃恭恭敬敬地哈腰道謝說了幾回,才趕忙退下,免得打擾三人用膳。
鐘世珍才剛要坐下,那連狗都嫌的兒子便開口了,「爹爹,你怎麼老是這樣?那是食譜呢,照道理說這客棧里的廚子該自個兒模索,老說要討教……是多說了一個字,分明是來討食譜的吧,臉皮厚到我都嚇住了。」
第二章天菜愛的是男人(1)
「……兒子。」鐘世珍被念得不知道該坐還是該站。
真不是她要夸自家兒子,實在是她這兒子太神奇了!人家還在牙牙學語時,他已經會說話,兩歲時已經可以對談如流,到了三歲已經會冷嘲熱諷了……這是什麼樣的基因,生出了如此可怕的孩子?
「爹爹下次再這樣,我就跟姨娘說。」這一回鐘天衡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毫無轉圜的余地。
鐘世珍睨了眼神色不變的闌示廷,對兒子提出軟弱無力的要求。「天衡,吃飯時別說話。」又是譏刺又是要脅,她有預感這兒子要是不好好教育,未來走入歧途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鐘天衡扁了扁嘴,挖著飯大口吃著。
鐘世珍微松口氣,繼續喂食的動作。「公子,不好意思,擔擱你用膳了。」
「爹爹,明明是你好心照顧叔叔,可是叔叔一聲感謝都沒有,還要爹爹喂食,他又不是啞了還是殘了。」
「鐘天衡!」鐘世珍低斥道。
愈來愈沒規矩了,睡前非好好跟他溝通不可。
鐘天衡扁著小嘴,握著湯匙不肯再吃了。
「公子,小犬疏于管教,請公子別放在心上。」她緩聲道歉著,暫且將鐘天衡丟到一邊。
闌示廷垂斂長睫,慢條斯理地咽下飯後才不以為意地道︰「無妨,不過我倒覺得令公子有句話說對了。」
「咦?」
「你既是個廚子,就不該將鑽研的心血輕易拱手讓人,好歹也該藉此得到互惠好處。」那孩子三歲,說起話來口條分明,一針見血,要是能夠好生培養,將來必定前途無量。
鐘世珍眨了眨眼,幾乎懷疑她兒子其實是他兒子,要不見解怎會如出一轍?還是她真的太婦人之仁了?「……要說互惠,掌櫃的也說了,咱們待在客棧的花費全免,這也是互惠啊。」
「不過是點蠅頭小利,這客棧以這道醬汁作為招牌,光是一年收入就不知道有多少,再者他要是再將食譜賣出,所賺的恐怕是你不能想像的。」闌示廷說著,一旁握著湯匙的鐘天衡忍不住用力地點著頭,無聲附和著。
鐘世珍笑了笑。「那也無所謂,反正不過就是一紙食譜,在我腦袋里的食譜可不只有這一道,況且我年年這個時候都會到連山鎮,都會投宿在這家客棧,掌櫃的要是傻得賣掉自己的招牌,我也無話可說。」
「連山鎮?」他詫問。
「是啊,這里是連山鎮。」她頓了下,試探性地問︰「公子原本是打算前往何處,怎會掉進河里?」
其實她心底問題多如牛毛,好比他姓啥叫啥,家住何方,如何連系他家人等等,但苦于他不願多談,接下來則因為他發燒,所以就這樣一直擔擱下來了。
闌示廷垂眸不語。這說來倒也巧合,他才夢到公孫提起的連山鎮,他竟就順流往東來到了這兒。
「公子,我到連山鎮是為了采買農作而來,這幾天也忙得差不多了,大概頂多再三天,我就準備回京城了,不知道公子有何打算?」鐘世珍見他又沉默著,只好道出自己的打算。
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問題是她沒辦法一直待在這里,但要把他丟在這里,又不是她的處事風格。
「連山鎮是個窮山惡水之地,哪來的農作采買?」他不答反問。
「呃……」鐘世珍真是佩服他轉移話題的功力,但至少有問她就能答,大不了待會再把話題繞回去就是。「其實就是我方才提到的藥材,打從我在山腳下發現那些藥材後,我就想法子把那些藥材移株,托請鎮上的農戶替我栽種。」
「替你栽種?」
「就是我把栽種的法子和種植的籽交給農戶,與他們訂契,委托他們栽種、采收和干燥,契文上載明斤兩價格,我照價收買,還可以替他們繳稅。」
「……王朝里沒有這種契作方式。」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能夠創造雙贏才是彼此之福,再者我也沒逃稅,該上繳的稅,我可是一筆筆都繳足的。」
他怔愕抬眼,覺得他這說法恁地酷似公孫令,不禁問︰「為何不選擇互市?」
「互市是不錯,能將貨物推到各大城鎮甚至是鄰國,這一點頂不錯的,可問題是互市也有可能會間接哄抬價格,會啃蝕了農戶的價格,轉手高價賣給商戶,等到百姓買進手時,都不知道已經翻了幾成甚至是幾倍,而我只要直接請人栽種,直接處理,平價就能賣給上門的客人,如此受惠的人不是更多?」當然啦,這是比較現代的做法,而她也只是想壓低成本而已。
「可是連山鎮連年水患,就算栽種了又有何用?」
「沒有吧,這兩年沒听見連山鎮有水患呀。」鐘世珍像是想起什麼,頓了下道︰「對了,听他們說好像是三年前在隘口處截水道裁分支,然後又建了攔水堰之後,就沒有水患了呢。」
闌示廷聞言,不禁輕呀了聲。他把這事交代下去後,就忘得一干二淨,沒想到這法子真是行得通……如果公孫還在他的身邊,他能做的會更多,也不致于猶如行尸走肉地度日。
「听說是皇上登基後下召建設的,就連稅法也在登基後改制,王朝有此賢皇,是百姓之福。」她運氣真好,來的正是好時機。
听說她剛來那一年,剛好換了個皇帝,而這個皇帝連年頒下德政,開啟了太平盛世,百姓間莫不贊揚皇上賢明,而這兩年她在外頭走動,更加確定不只是京城百姓這麼說,就連雒陽城百姓亦是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