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先是傷了我,如今又打算拿匕首讓我絕子絕孫不成?」男人將床帳掛在銀鉤上很自然地往床畔一坐。
那低啞帶著冷意的嗓音教尹摯松了口氣,隨即又發起火來。「晁大人,三更半夜,夜闖姑娘閨房,該不會是想要偷香竊玉吧。」
這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怎會做出這等登徒子行徑?
「如果我是呢?」
「……嘎?」這人到底在說什麼鬼?瞪著他,卻見他愈來愈靠近自己,她不由往床里退。「你做什麼,晁樞引,信不信我喊人了!」
「你盡避喊,橫豎你本就喜歡我,要是把人喊來了,剛好稱你的心。」
「誰喜歡你!」
「你真不喜歡我?」他貼近她,近到呼吸吹拂在她臉上。
「我……你走開!」她動手推他,卻被他擒住手。
她心跳如擂鼓,黑暗之中只見他那雙異常發亮的眸,教她混亂又不知所措。
「這幾日,你一直讓龐定到衛所走動,打探我身子的事,既這般擔心我,怎麼,我現在來了,你不問問?」
那低啞醇厚的嗓音像是夜魅在耳邊呢喃,她面紅耳赤地別開臉。「我看你能行動自如,應該是沒事了。」
「誰說的?這事總得要眼見為憑,來,你瞧瞧。」
「……瞧什麼?」
「被你撞傷的地方。」
尹摯倒抽口氣,黑暗中听見窸窣聲,他拉著她的手不住往下,嚇得她放聲尖叫——
「不要!晁樞引,你放手、放手!」
「郡主!」
多靜的聲音傳來,她驀地張開眼,就見多靜擔憂的臉,她頓了下,看向左右,不見晁樞引的身影。
「郡主,你作惡夢了?」多靜見她潮紅的臉上滿是汗水,忙到淨房取水,擰了布巾輕拭她的臉。「郡主,別怕,只是夢而已。」
「夢……」她傻愣愣地喃著。
原來只是夢而已……好可怕的夢,真實得教她害怕,她還以為他真的會抓著她的手往他那兒去……
「怎麼臉更紅了?是不是染上風寒了?」多靜不由輕撫她的額。
尹摯羞紅了臉,拉下她的手,「我沒事,現在什麼時候了?」她垂著臉,臉上的熱度卻散不去,實在太羞人了,為什麼她會作這種夢?
「郡主,天色還讓,還早得很,要不再歇一會?否則晚一點向野來,郡主可沒精神應付他。」
「不了,睡不著了。」她怕再閉上眼,他又跑到夢里戲弄她。
「一會要不要先傳膳?」
「不用,等娘起了,再到娘那兒一道吃,我先看一下帳本。」
「那奴婢先去給郡主泡一壺茶。」
尹摯起身,搭了件外衫坐在榻上,偷偷推開窗子一角,讓深秋的夜風吹入,卻怎麼也降不下臉上的熱意,她有一搭沒一搭翻著擱在幾上的帳本,絞盡腦汁思索還能從何處調糧。
然,他那雙勾人的眼老在她眼前翻飛,她的手彷佛還有他殘留的熱度,教她羞得把帳本一丟,把臉埋在腿上。
啊!她為什麼會作那種夢!
她很羞恥,非常羞恥,可是這一幕卻是怎麼都抹不去,以致于……
「郡主。」
當她在杭州城內一家鋪子挑選手絹,突然听見他的喚聲,她猛地回頭,以為是夢中的他從夢里跳到她的面前,瞬間愣在當場。
「郡主?」
瞅著一如往常面無表情的他,她莫名羞紅了臉,趕忙別過臉去。「看來晁大人該是無恙了。」
晁樞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听她這麼一說,他有點不自在,畢竟這是極私密之處。
他知道她向來不羈,但跟個男人問這事……她就不能更像個姑娘家?
「干麼不說話?」面對他的沉默,她不禁懷疑他根本不像龐定說的無礙。
「郡主要我怎麼說?」
「就……」她嘴上一頓,驚覺自己竟是恁地大膽,大白天詢問他那兒的傷勢……她是瘋了不成?這種事,他怎麼可能回答她?
「郡主怎麼了?」晁樞引瞧她臉色忽青忽白,整個人慌亂得不復以往的從容,不由靠近她一步,手才剛揚起,她便指著他喊道——
「你做什麼?」
晁樞引看著自己伸在半空中的手,不知道她為何反應這麼大,聲響已經引來鋪子里其他客人的注目,他只好默默把手縮了回來。
可尹摯的反應也招來多靜和外頭的護衛注目,這兩人明明已經多日未見,怎麼兩人一踫頭,郡主竟對他避若蛇蠍?
尹摯驚覺自己反應過度,咬了咬牙,暗罵自己沉不住氣,收斂了情緒後才道︰「你怎麼會到這兒?」
「路過,在外頭瞧見龐定,就進來瞧瞧郡主是不是在這兒,順便跟郡主道謝,已經收到三千石的粟米。」晁樞引淡聲道,雙手負于身後,還退上一步。
「不用言謝,那是咱們約定好的事。」
晁樞引嘴角句出淺淡笑意。「這一批尚欠六千石。」
尹摯斜睨他一眼。「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再讓你辦件事,你意下如何?」
「郡主請說。」
尹摯環顧四周,隨意一比。「你就在這兒替我挑條手絹吧。」
晁樞引朝她所指之處望去,架上確實擺放不少繡工出色的手絹,可問題是隔壁的架子擺的是女子的……貼身衣物。
他能感覺到她明明是喜歡他的,可為何她老是用這種法子激怒他?
第七章 無法不在意的人(1)
這是一家專賣姑娘貼身用品的鋪子,里頭的客人自然都是姑娘,一般而言,男子甚少踏進里頭,但也不是沒有。
只是這個時分,里頭的客人都是姑娘,而且全站在角落里竊竊私語,偷偷打量晁樞引,想必令他十分不自在。
當然,她就是要讓他不自在、讓他不痛快,誰教他連在夢里都在欺負她!
「郡主這是在習難我?」晁樞引掃了一眼,冷沉問著。
「對。」她大方坦承。「但你也可以不做。」
其實,就算他沒有完成所有約定的事,她還是會把糧補足,畢竟不管怎麼玩鬧,絕不能讓衛所兵餓肚子,再者江南的狀況有點古怪,還是小心為上。
「不做就沒有米糧?」
「當然。」她笑眯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這樣就對了,就是要看他臭著臉,這樣的他,才是失憶後她最熟悉的晁樞引。
晁樞引閉了閉眼,不假思索地朝擺放手絹的架子走去。
尹摯有些意外,他竟然就這樣走過去……那頭還有姑娘家呢。
當初要他買手絹時,他在鋪子前不知道掙扎了多久才一股作氣跑進去,不到半刻鐘就跑出來,買了條她壓根不喜歡的手絹,不管是材質樣式還是繡工都算不得上品,分明就是隨便抓了一條就跑。
她故意挑剔了一番,把自個兒的喜好說了一遍,就見他腆著臉記下了,那時……感覺真可惜,人事已非。
晁樞引皺著眉,俊臉上的不耐毫不遮掩,正在那跟數不清的手絹奮戰。他認為這個任務並不純粹是要挑手絹,而是要挑她喜歡的,可手絹光是材質就有數種,更別提上頭的繡樣和顏色繁多,這種玩意兒,他壓根不知道時興的樣式和姑娘家的喜好。
要命的是,一旁架上的貼身衣物放得那般顯眼,他不知道要把眼放哪里去,偏偏余光一掃見,他就會忍不住想起那日替她洗衣物時手里抓著的那件肚兜……
咬了咬牙,他集中精神挑選著,只想趕緊離開這該死的地方,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只因為看見龐定就鬼使神差地踏進這鋪子!
無聲咒罵著,面前的手絹怎麼翻看就是沒一條順眼的,他不禁想,她那般刁鑽的人,府里定有繡娘繡制,哪里需要刻意在外頭采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