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第41頁

「你真心大。」凡事不看重,隨心所欲。

「別說我了,你那邊怎樣了,開誠布公的談妥了嗎?」他這人看似無情,實則最重情了。

柳笑風一頓,目光中略顯疲憊。「他藏得很深,不容易刨開,我費了一番功夫才打開他的心。」

其實若無祖父遺言,讓給二弟又何妨,他從來就不是戀著權勢的人,他更向往江南的煙雨蒙蒙,魚米之鄉,造一艘大船在江上航行,看哪處景好便停船住上十天半個月,听漁女歌唱、江波垂釣,書寫瑰麗景致。

可是他沒有選擇余地,他一出生便是嫡長子,一生該做的事是守護柳城,讓先人的心血不白費,世世代代傳下去,香火永存,為柳氏宗親帶來安穩,子孫繁茂。

「他不爭了?」少一個對手總是好的,兄弟隔牆傷的是彼此的心,更會波及許多無辜之人。

柳笑風苦笑。「他說我能活得比他長,他可以當做沒這念頭,否則他不爭只有……死。」

若是顧雲煙得勢了,她絕對容不下左側夫人母子,若是未斬草除根,也會逼得他們活不下去,走上絕路。

所以他想爭,給自己和生母一個生存機會。

「你沒告訴他你的毒解了嗎?」這才是關鍵。

「說了。」他拿出十足的誠意,希望化解僵局。

「然後呢?」于香檀追問。

他賣個關子,低頭輕啄粉女敕香唇,在妻子的杏目橫瞋下咧嘴一笑。「他願意接下我給他的守備位置,先從五千名兵卒帶起,我給他一條建功立業的路,讓他去打出自己的一切功勳。」

他能做的是成為二弟的靠山,讓他少走一些彎路,在他有需要時幫扶一把,至于其他則要靠他自個努力了。

「他也不容易了。」在顧雲煙的威脅下還能有堅韌的心志,沒被她打得畏畏縮縮的。

他一嗤。「誰又容易了,我還不是一身病痛,要不是遇到林姑娘,還不曉得天生身子骨弱是中毒,死得無聲無息當個糊涂鬼。」

「吃味了?」她取笑。

「是吃味,在你口中只能有我一個,不許有其他男人。」即使是他弟弟也不能分走她的關注。

「你動了情?」于香檀面上多了調侃。

「是動了情,為你。」在感情面前,他只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凡人,她便是他的軟肋。

聞言,她羽睫一垂,面色酡紅。

「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說出口,你這人有時太叫人恨了。」

「是又愛又恨吧!」他眼神一柔,凝視她羞紅的臉。

「有恨無愛,討債的冤家。」記世債、今世還,夫妻本是相欠債,欠的是情債。

「反話。」他懲罰性地在她唇上一咬。

「你屬狗呀!要是咬出傷口看我找不找你算帳。」若非顧及他少城主的面子,她肯定在他臉上、頸子留下被人嘲笑的紅印子,看他有何臉面見他的下屬。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接下來的無數次,如今小夫妻過了磨合期,房事和諧,甚至有些過激了,他們是倒吃甘蔗越發品出甜味,不時膩在一塊做些令人臉紅的事。

不過鴛鴦交頸時也來了不少波的刺殺,意圖下毒,但都被一一化解了,如意院守得像鐵桶似的,插翅也飛不進來,只會撞得頭破血流,如垂死鳥兒落地亡。

「你也可以反咬我,這兒、這兒,隨你下口。」他指著自己的嘴和下顎,笑容朗朗。

「不要臉。」厚顏無恥。

「要臉當不了大丈夫,我要重振夫綱。」知道她怕癢,他搔著她鎖骨和胳肢窩,逗著她玩。

「啊!別鬧了……哈哈……癢……你再搔我……哈……癢……哈……我真的要……咬人了……」她東躲西閃,還是逃不過丈夫的魔掌,咯咯直笑。

「咬,用力的咬,我還怕你不咬,你……咦!這是什麼,你又搗鼓新的水粉?」細細白白,粉質細膩。

「別踫。」

于香檀一喝,正要拿起桌上一盒妝粉的柳笑風頓然停住,眼中透著疑問。

「這是曼陀羅花磨成的粉末,用對地方可以除濕熱、鎮咳、止痛,但是全株有毒。」

尤其是花和種子毒性最強。

「什麼,有毒?」柳笑風是聞毒色變,連忙將妻子抱離毒源,遠遠避開。

「不服用或吸入鼻中就不會有事,懂得用法的人會拿來入藥。」輕微的量反而對人體有益,有麻醉、催眠等功效。

做香露、胭脂的多少得與花草為伍,她要知道花花草草的屬性和功效才能進行調配。

「你弄這個做什麼?」簡直是胡來。

于香檀狡猾一笑。「曼陀羅的毒性是令人口乾舌躁、心口灼熱、呼吸凝滯,吞咽困難,甚至興奮,產生幻覺,咱們的繼母有燻香助眠的習慣,你說灑一點點在她的燻香中會如何?」

會如何?會令人發狂吧?一日少許,一天天地添料,日積月累之下,那功效著實驚人,美麗的曼陀羅花形同百合,但誰也料不到外形潔白的花朵居然有毒,從根、睫、葉、花、種子皆是毒。

彼雲煙長期以來有失眠的毛病,因此她在入睡前會點上安神的燻香,那她才能一夜安寧,不會夜驚多夢。

可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顧雲煙以為她手握大權,掌控了全府上下,人人不敢有二心,但她對人越嚴苛,別人也還她越深切的痛恨,全無忠誠。

就算忠心也是可以收買的,譬如此時。

第十二章  真相大白獲幸福(1)

這一天,入夜後,一名身形窈窕、容貌秀美的女子走了進來,她一如往常的往獸足鏤花香爐中添加香料,同時從手絹包著的白色細粉捏了一小撮,灑在香料上頭,引火燻香。

裊裊輕煙升起,一股兒濃香中伴著淡淡的清香飄散開來,一絲絲、一縷縷地鑽進人的鼻腔里。

女子腳步輕緩的走出屋子,如廁後的顧雲煙淨過手便上床躺下,自從生下兒子柳乘風後,丈夫便不與她同床了,孤枕難眠的她常常睜眼到天明,因此才要燃香助眠。

這時候,她慢慢的睡著了,曼陀羅花的香氣也由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中吸入體內,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面色潮紅,胸口有股莫名的灼熱讓她感覺吞咽困難,喉間好像有什麼被梗住一樣,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

院子里彌漫著晚香玉的氣味,不論看門的婆子還是守夜的丫頭,所有人都睡著了,越睡越沉,沒人叫得醒。

彼雲煙也睡著了,正作著被鬼追的惡夢,她在夢境中無處可逃,被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懸崖邊,無數無肉的枯骨從黑暗深處伸了出來,紛紛捉向她的手和腳……

不要、不要、不要……放過我……

驀地,顧雲煙被惡夢嚇醒,又是一個恐怖的夜晚。

接連著半個月,她都重復同樣的夢魘,一次又一次,夜夜不停歇,她變得雙頰凹陷,膚色黯淡,兩眼無神,眼眶下方形成一道很深的陰影,唇瓣也失去往日的光澤和豐潤。

原本是艷色過人的美婦,如今卻似年過半百的老嫗,臉上出現明顯的皺褶,雙頰的肉往下垂,發色由烏亮變得灰白,雙手也像夢中追著她的枯手一樣瘦得見骨,青筋浮動。

「良心不安了……」

黑暗中,浮起陰森森的女聲。

「誰、誰在說話?」心中慌亂的顧雲煙瞪大混濁的雙眼,她已經分不清在作夢還是清醒。

曼陀羅花的毒性已深入她腦子,她連白日都能產生幻覺,看到好多被她害死的人回來討命,她咆哮,他們獰笑,她退一步,他們飄到眼前,伸出長著長長烏黑指甲的手要掐她的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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