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想起她的襖子只是搭著,里頭只著了中衣,趕忙拉緊衣襟往後再退了退,低聲道︰「燁叔,不管怎樣,你還是趕緊離開吧。」雖說她不知道他為何夜闖閨閣,但不管要談什麼,都不該在這時分這個地點。
豈料夏燁動也不動,等了半晌沒回應,阮歲年不禁有些疑惑,「燁叔?」
到底是怎麼了?他夜半進她閨閣,不但會毀她清白也會毀自個兒的聲譽,要是她沒記錯,眼下正是他最忙亂之際,皇上看似視他為臂膀,實際上正打算無所不用其極地除去他。
雖說皇上最終沒得逞,甚至還莫名暴斃了,但這些都是她前世的記憶,並不代表這一世會照著軌跡走,要是今兒個的事鬧到朝堂上,御史肯定會參他的,屆時不是麻煩了?
惱人的是,他吭都不吭一聲,雙眼直瞅著自己,也不知道在瞧什麼,教她莫名地臉蛋發熱。微弱的燭火底下,他那雙水洗過的眸像是燃著火焰,那般專一,彷佛天地間只余她能入他的眼。
她不禁暗呸了聲,惱自己竟然心思這般不正,連這種話都敢想。
「燁叔,你……你到底想做什麼?」半晌,她壓低聲音問著。
雖說她不知道為何榴衣沒醒來,但既然榴衣沒醒就算了,總不好真把她吵醒坐實了夏燁的罪名。
他還是不吭聲,只神色不變地看著她。
終究她沉不住氣,下了榻就想繞過他,豈料才走到他身旁,他突地一把將她摟住,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下一刻他已經往榻上一坐,同時也讓她往他腿上一坐,像是夫妻間那般親昵地窩著,她的臉貼在他的肩頭,他的臂膀充滿獨佔欲地將她圈住,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阮歲年瞪大眼,心跳如擂鼓,完全模不著頭緒。鼻息間是屬于他的男人氣息,裹著淡淡冷香,那般蠻橫地將她抱住,卻又不是要對她做出任何不軌舉措,反倒像是哄孩子般……
他是不是喝醉了?她猜想著,卻沒有在他身上聞到半點酒味。
那……還能是怎樣?但不管到底是怎樣,他都不能這樣抱著她!
阮歲年試著掙扎,卻沒想到夏燁看似書生般的清瘦身板竟如銅牆鐵壁般教人掙不開,而且她每掙扎一次他就箍得更緊,緊到她都發痛了。
他到底怎麼了?難道是被人下藥了?
她急忙從他肩頭抬眼,想詢問的當頭卻對上他那雙盈盈帶笑的黑亮眸子,那眼神竟是恁地溫柔,像是從天撒落的月華散進她眼底,暖進她心坎里。
阮歲年怔住了,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有人拿這般醉人的眼神瞅著自己,彷佛她是這天地間唯一珍寶,教他那般喜悅,才令他的眸色如此柔情似水。
這眸色,遠比前世里他瞧見她時,更要放肆的溫柔。
她看傻了眼,就這樣愣愣地對視著,直到外頭門簾子再次被人掀開,她還未回頭就听見——
「這……」
男人的聲音?怎麼她的院子這般容易被闖入?
她回頭望去,就見竟有兩個男人站在門口,其中一個很陌生,但另一個她知道是燁叔的隨從夏煜。
「大哥。」其中一位眉目極為清秀俊朗的男子朝著夏燁低聲喚著。
阮歲年立刻知道,眼前這位必定是夏家三爺夏燦了,可為何他的眼神透著一抹古怪,總覺得他的反應似乎不大對勁。
一般人瞧見這狀況,不都是誤以為他倆私會,身為麼弟的他避都來不及了,哪可能還喊人?更吊詭的是,夏燁依舊半點反應皆無。
「阮二姑娘,失禮了。」夏燦滿臉愧疚地對著她道,隨即朝身旁的夏煜使了個眼色,兩人雙雙向前。「大哥,咱們回去吧。」
夏燦和夏煜向前一人拉住夏燁一只手,像是要將他的手拉開,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神力還是怎地,兩人合力也拉不動他,甚至還教他越發用力將她摟得死緊,直到阮歲年不由低聲呼疼。
兩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夏燁卻突地松開了手,趁這瞬間,他們又各自拽住了一只手,示意阮歲年趕緊起身。
阮歲年連忙從夏燁腿上跳下,就見那兩人將夏燁給一把拉起,夏燁就像個木頭人似的被人往房門口架。
「阮二姑娘,今兒個真是太失禮,趕明兒個定會跟姑娘解釋,真的萬分抱歉。」夏燦哭喪著臉道歉,忙和夏煜將夏燁給帶走。
阮歲年看著兩人一陣風般地離開,她站了半晌才軟腿地往床上一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夏燁有暗疾?這事一旦讓人知曉,恐怕他的首輔之位必遭罷黜。
燁叔怎會有暗疾呢?他才氣灼人,這般年紀已經站在一人之下的位置,偏偏身有暗疾……也許只能說,天底下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忍不住的,阮歲年替他惋惜著,思及他剛剛柔情似水的眸色,不禁又想,到底是給了誰,那眼神,直到現在還教她的心隱隱顫動。
一覺醒來,說不出的歡暢,夏燁張眼的瞬間都能察覺自己的唇角上揚著。
是發生什麼好事了,竟教他一覺好眠?
他無法在三更前入睡已經許久,今兒個卻像是睡了一輩子那般,令他渾身舒暢。
吁了口氣,翻身想看看窗外天色,卻見夏燦和夏煜竟然並肩坐在榻上睡著,他不由微挑起眉。
懊不會……
「夏煜。」
听他喊了聲,夏煜立刻張眼,起身走到床邊,「大人,可有哪里覺得不適?」
「我又犯病了?」他啞聲問著。
夏燦這當頭也醒了,起身松松筋骨,接了話,「也不算犯病,至少這回並沒有對人拳打腳踢。」
「所以我昨晚只是在院子里走動?」
夏煜看了夏燦一眼,便由夏燦回答道︰「大哥昨天跑到隔壁阮府了。」
「……然後呢?」
夏燦咳了聲,臉色有些不自然,「大哥打昏了阮二姑娘院子里的護院,闖進了人家姑娘閨閣。」他只能慶幸夏煜發現得早,兩人動作也快,昨兒個大哥後來也算配合,才這般輕易地把人帶回來。
兩個月前大哥突然冒出這毛病,會在夜里走動,喊他不理,要是動手拉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他差點沒被大哥給踢出內傷。
唉,當初到底是誰要大哥習武練底子的?
既然是個文官,就要有文官的樣子,手勁那麼大,他要是不小心被打殘了,該如何是好?他都想修封信給二哥,讓二哥拿點主意,或者在外頭尋個名醫回來。
「我沒做出其他事吧?」夏燁冷聲問著。
夏燦撓了撓玉白細致的臉皮,苦著一張臉,道︰「我也不知道大哥還有沒有做出什麼事,橫豎我進屋里時,丫鬟已睡昏了又或者是被大哥打昏,而房里頭,大哥正抱著阮二姑娘坐在榻上……就這樣。」
當然,在他進房之前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恐怕就得問阮二姑娘了。
夏燁捂著臉,半晌不吭聲。
原來,他還是和前世一樣,總是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白日找不著,入夜後身體就控制不了地尋起她了。原以為他再世為人,這惡疾也該好了,豈料還是一樣。
「大哥,我在想,要不我讓二哥在外頭尋個名醫好了。」夏燦小聲提議著。
大哥這癥狀他問過大夫了,大夫說可能是夢行癥,這毛病說嚴重不嚴重,說不嚴重又很嚴重。不嚴重是因為對大哥的身體並無大礙,嚴重的是這屬惡疾,要是教人發現,大哥的官位肯定就沒了。
所以不能在京里就醫,得從外地尋才成,否則要是這事傳開,皇上肯定會二話不說罷了大哥的官。皇上啊,近來正磨刀霍霍向大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