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他訝異的目光多了審視。「我不知道你還會叉魚,喬夫子教的是詩書禮樂,怎麼你學得與眾不同,你這一手連喬夫子也不會吧!太神乎其技了。」
相信沒幾人做得到,至少他就不成。
「時勢造英雄,人都是給逼出來的,沒遇過傷風敗俗的前夫,我也不曉得自己有這等討生活的本事,一個眼準就是一條,老天爺賞飯吃。」她將非凡的技藝推給老天。
他嘴角一抽,不知該笑還是出聲贊許她得天獨厚。「小師妹,你想當神棍請便韓重華的意思是一點也不相信她的鬼話,有些天賦是與生俱來,有些是後天學習,他和她小時候也當過幾年鄰居,說他看著她長大一點也不為過,鄰家妹子有何能耐他會不知曉?騙騙小孩還可以,別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
喬立春肩一聳,不以為意。「就當我奇遇好了。」
「奇遇?」鬼神一般的謬語。
「也許我死了又話過來,遇到了神仙,神仙手指頭往我眉心一點,我便身懷絕技了。」光是她死後重生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死在邊境上的戰鐵蘭在千里之外的喬立春軀殼上復蘇,還有比這更離奇的嗎?
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
他輕笑,似在為她的玩笑話捧場。「世上真有神仙就用不著大夫了,還能點石成金讓人人都成為有錢人。」
「這不好嗎?」人人都長命百歲,富裕一生。
不等人招呼的韓重華以芭蕉葉包住一尾烤好的魚,輕吹了幾口放在嘴里一嚼。
「沒有病人,沒有窮人,你以為那些富人會滿足嗎?他們累積財富就為了高人一等。若是每個人都是一祥的人生,還有何樂趣可言。」
無貧富貴賤是很好,就顯示不出有才能的人高在哪里,誰也不比誰尊貴。
「韓大哥,你未免太隨興了。」那是她的魚,不問自取。
喬雅音一落地就跑到娘親身邊,小嘴很甜的喚娘喚得很歡,喬立春將烤好的魚放在半張芭蕉葉,以削平的竹片分開刺和魚肉,一堆碎肉給兒子,一堆碎肉給女兒,她以不利的竹片另一端喂食還不大會自己用膳的女兒。
「遠親不如近鄰,都自己人了,還客氣什麼。」她烤的魚怡到好處,不干不澀,軟女敕生津。
還是女人家的手藝好,不像他們兄弟煮的是豬食。
此時的韓重華興起搭伙的念頭,反正才一牆之隔,多煮兩人份的飯菜是舉手之勞,他還能供應米飯周濟鄰居一番。
可他這想法後來很快就打破了,而且狀況非常慘不忍睹,慘到曾干過伙頭兵的他都不免一掏同情之淚——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女人。
「誰跟你自己人,少來攀親帶故。」
她身邊不需要一個管東管西的男人,自個兒一人落得自在。
她以前就是顧慮太多,考慮東考慮西的深怕錯待自己人,一有戰功也不上前爭領,誰搶得頭籌誰立功,她把名字往上報即可,再由朝廷——封賞,或升官、或賞賜金銀。
除了千名女兵,她身側圍繞的清一色全是男人,有老的少的,每日睜開眼不是畫眉點唇,而是操練、操練、操練,再操練,她練得比男人還強壯,滿身的傷癥。
她沒當過女人,她是以男子的方式被養大,即使刻意隱藏,舉手投足間還是有男兒豪氣干雲的氣勢。
「這話就傷人了,小師妹,我好歹叫夫子一聲先生,他教過我幾年總是事實,知恩圖報是人之常情。」他向來尊師重道,不敢或忘。
喬立春橫掃他一眼。「別再叫我小師妹,不然村子里一半的人都跟我攀上關系,我可吃不消。」
師兄、師姊、師弟、師妹的,她還不頭大。
當初搬回周家村是為求一個平靜,這里會和她往來的人並不多,無父無母又無親戚,她一人獨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上無長輩會壓她,什麼叔叔伯伯、姨婆也沒有,多清心呀!誰知她算盤打太美好了,人不可能離群索居,總有些愛生事的鄰里沒事找事做,譬如這位姓韓的大哥。
韓重華從善如流的改口,「喬家妹子,立春妹妹,廣結善緣是好事,你要多和村子里的人走動走動,讓他們多認識你,日後若有難事才會幫扶一把,有些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是做不來的。」
她雙眼微閉,像在品嘗溪魚的美味,實則是在克制自己的手別往木叉模去,將這無恥之人戳穿。「你不用看診嗎?」
意指他太閑。
笑了笑的韓重華眉目生輝。「我打算明年三月在縣城開一間醫館,不過準備的銀兩並不充裕,因此在開春前這幾個月我都會自行上山辨集藥材,好給鋪子省點成本。」
她一听,眼皮子抽得厲害。「你是說我們在山里‘偶遇’的機會,會超乎想象的多。」
笑聲低沉,貫入耳中——「是啊,往後你喊我一聲,我們同行作伴好上山,你打你的獵,我辨我的藥草,我們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若遭遇危險還能相互照顧。」
「是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她可不想拖個累贅,隨時隨地好像有個人在不遠處監視。
「我是大夫,又是居長,自是我肩上擔子重一點,你別離我太遠以防萬。」意外是不挑人,誰都有可能。
韓重華的出發點是好的,喬夫子雖只當過他幾年先生,但他為人真誠又樂善好施,受過恩惠的人都會想回報一二,將他當年的善舉移愛在他閨女身上。
他沒有私心,只有善意,可惜某人不領情。
「你這是在詛咒我嗎?大夫就不會受傷,拐了、扭了胳膊、被落下的石頭砸到頭、一不小心踩到深洞,或掉入獵人的陷阱,更甚一失足跌落萬丈深谷……」
人不是神仙,災難來時誰也逃不過。
「等等,等等,沒必要那麼悲慘吧!我一向很看重自身安危。」她這才是惡毒的詛咒吧!沒一句好話。
什麼拐了、扭了胳膊,還被石頭砸腦,最後更慘的是跌落萬丈深谷……他與她有那麼大仇恨嗎?
韓重華不由得苦笑。
「我也一樣,所以各自保重,我往西山走時你便往東邊山頭去,我辰時出發,你就己時再走,咱們各走各路,別在山頭踫面。」她可不想正在蟄伏時,有個人像鬼魅一般的繞過來叮嚀「這鹿太大你扛不回去」之類的。
聞言,他兩眉微微一攏。「我不贊同,山就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隨意行走。」
她的要求太強人所難,誰知道他要辨的草藥在哪座山、哪個角落,無意撞上也是巧合,哪能強硬分配。
「成,那你先說說你接下來這幾日要往哪個方位,我避開就是。」戰家槍法所向無敵,她得避著點,以免有人在她狩獵時認出她所使的招式,繼而懷疑她的真實身分。
他一笑,有些無奈。「不確定。」
好吧,她換個方式——「你開醫館也兼藥鋪吧!若是我在打獵時發現珍稀藥材,你收是不收?」這樣她還可以多一條生財之道。
「收。」照市價收購。
「好,那你少上幾次山,我多去溜溜,若有好藥材一定給你帶回來,瞧你瘦胳膊、瘦腿肚,弱不禁風的樣子,若是遇上了凶獸想逃都來不及。」只有填獸月復的分,一命嗚呼。
韓重華不禁好笑的想揉揉她的發,取笑她蝦蟆嫌天高。「這是我要交代你的話,你倒是反過來還給我,一個女人家別太逞強,適可而止,在家繡繡花、做做女紅也是生計。」
偏生她一樣也不會,太為難了。「韓大哥,你為什麼要當大夫,別跟我提懸壺濟世,救危扶弱之類的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