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爺(下) 第21頁

倘是以往,她定會擔心他寒秋夜泊,怕他抵不住湖上冷涼。

然此時此際,她淚順勻頰而下,頭昏腦熱,只覺氣他、惱他,讓她這祥難受。

她咬痛柔軟唇瓣,足跟隨即一旋,逼著自個兒走回那小小居所。

不再听了……再听,只會加倍混亂,弄不清他是否又是耍著她玩?

他若要徹夜鼓琴,全隨他意。倘因此病了,那、那也不關她的事!

她會躲得好好的,掩耳縮在厚被子里,再不听他。

再不去听……

***

結果苗三爺病投病,陸世平不知,她只知自個兒該是病了。

昨日縮在湖邊上大哭,一身細汗,又跟個男人「斗」到昏頭,簡直心力交瘁,再被寒水秋風如此一吹,當時身子已是忽冷忽熱。

她雖縴瘦,身子骨卻一向健壯,甚少生病,昨夜覺得不適也沒放在心上,以為忍忍,仔細睡一覺便能轉好,沒想這一覺睡得神識渾噩,夜夢連連,一會兒是那年的落雨湖面,暗青色的天水間,一道俊影獨立;一會兒是師父緊抓砸過人的硬凳,失神坐在榻上的模祥;一會兒又是那場大火,濃煙嗆得她喉緊生疼,師父那魔障了的飛眉狂目已斂,了無生氣地跟在那兒……

最後的最後的夢,是苗三爺那雙光亮的眼,亮卻迷美,似笑非笑看她……

她覺得自己亦入魔障,被迷得昏頭轉向,他就是洑洄——落重重洄間,如玉如石又能如何?同祥要被吞噬的……

醒來時,外頭天光清亮。

她微微苦笑,心想,能醒那便好,還能自個兒照顧自個兒。

在榻上坐了片刻才穩住暈眩,她起身梳洗,想著等會兒得熬點姜湯喝,再躲回厚被窩里捂一捂,瞧能不能發汗……

第16章(2)

景順在她熬煮姜湯時送藥來。

「陸姑娘,這是咱三爺吩咐的,昨兒個沒能給您,今早就趕著送來了。」

大大的一個長匣,揭開匣蓋,里邊滿滿全是那帖獨門配方的護喉潤喉藥丸。

陸世平怔怔看著桌上那一匣子藥丸,一時間說不出話。

景順小心翼翼又道︰「三爺的船還候在渡頭,他這是……跟姑娘耗上了,咱還從未見他這模祥,那是勢在必得的神氣……陸姑娘,那日我扮作船夫故意親近您,是三爺安排的沒錯,但他就只是想把姑娘的身分確認再確認,弄明白您到底遇上何事?有什麼難處?三爺他其實……」搓著手,吞咽唾沬,他想泄點苗三爺的小底,又覺小有罪惡感。

但不說不痛快,真這麼耗下去,他真要看不下去。

他這陣子被大爺調回‘鳳寶莊’主鋪做事,得知三爺欲來尋人。此人雖易尋,能不能得卻是未知之數,他放心不下才搶了竹僮們的差事,硬跟過來,未料還得受爺的支使,當著姑娘的面又小演一場戲——

適時跑進矮屋小院,說船備妥了,然後再讓船離岸,他與護衛在船梢頭悠晃,制造苗三爺已乘船而去的假象……

欸欸,他家溫潤潤的三爺都不三爺了,竟玩這種詭招?

內心嘆氣,他略微壓低聲量道︰「陸姑娘,其實三爺的眼還沒好俐索呢!」

陸世平猶自怔然的眸子一抬,唇張了張,仍沒發出聲音。

景順道︰「您離開苗家後,三爺就病了,治得都見大好的寒癥突然暴起,養了大半個月才下得了榻。」見她傻愣不作聲,以為她猜疑,他急得用力點頭。

「真的!是真的!不騙您的!三爺之後又調養兩個多月,身子骨強健些了,朱大夫才慢慢再幫他治眼,目力如今也才恢復七、八成,天天都得服藥針灸,但他賴在「牛渚渡」不肯回去……听朱大夫說,之前治眼是抽絲般慢慢收網,來到最後這關頭,就得一鼓作氣除了病謗才好,怕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陸世平听得心口慌一陣、堵一陣。

她知道景順透露這些事的用意何在,是幫苗三爺為難她了。

表面上像似她在為難苗沃萌,實則不然,他愛折騰自己那是他的事,偏偏見不得他那樣恣意任性,才會被捏得死死。

嘆了口氣,她挨著桌邊坐下,覺得好累。

景順本想再說,卻見她蒼白臉色透虛紅,眉眸間有些委糜,不禁驚心。

「陸姑娘,您人不舒服嗎?還是昨兒個沒睡好……咦?您在熬姜湯嗎?」

矮屋里窄小,小廳後頭就是灶間,熬煮老姜的辛辣味已傳到前頭。

陸世平被他一說,淡淡牽唇沒有多話,隨即起身轉進小灶房,也沒理跟在身後、挨著灶房門邊探頭探腦的景順。

她只管著將一小壺濃濃姜汁倒進碗里,捧著慢慢啜飲。

她覺得不能病的,病著,什麼事都想不明白。

不明白苗三爺干嘛要這樣為難她……

***

苗沃萌從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別扭的性情!

心不動也就罷了,心若動,偏執于一人,便至死方休。

陸世平最後所選是師弟杜旭堂,帶著師弟回‘幽篁館’——這祥的決定他其實能懂,心里卻很不好受。

她只是拼了命一個勁兒地求他,那驚憂神情仿佛他多狠、多惡、多心狠手辣,一張口足能把她寶貝師弟給吞了似的。

她若肯跟他說些話,說些……他想听的好听話,他也不會慌怒到口不擇言。

千錯萬錯,始作俑者都是她!

心緒波蕩難平,他背著手在渡頭邊上走著,護衛尾隨在不遠處。

他正琢磨著再用什麼法子去惹她,景順此時尋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爺啊!三——三爺——」

出什麼事?!苗沃萌急轉回身,帶疑問的神俊目中爍寒。

景順彎腰吸氣、吐氣一番,直起腰來忙道︰「爺……那個……陸姑娘病了!八成招了風寒,她病懨懨還、還自個兒熬姜汁喝呢?」「

苗沃萌臉色微變,往來寸路返回,袍擺隨步伐輕曳。

景順總算完全順過氣,急急又說︰「再有啊,小的要回來時,陸姑娘那兒來訪客了,是陸姑娘的師弟、師妹們,那個杜旭堂咱當年隨三爺上‘幽篁館’時見過,小的還能認得。」

聞言,苗沃萌微變的臉色又驟然一沉。

病了已不妙,再來個寶貝師弟添亂更不妙!

苗三爺一甩闊袖,袍擺隨著流星大步獵獵作響。

***

師弟、師妹來了,陸世平想強打起精神卻是不行。喝下姜湯後,灶間里的小爐子、湯碗還是師妹幫她收拾的。

直到躺回榻上,才恍惚想著……不知景順什麼時候走的?

屋外有聲,她听那聲音,嘴角微翹,該是師弟又在小前院幫她劈柴薪。

有腳步盈盈踏進房內,她聞聲張開倦乏的眸子,朝來到榻邊的霍淑年笑了笑。

「這陣子老師傅們都好嗎?涂師傅摔傷的膝腿好些了吧?」

霍淑年灶房里還在熬粥,她是乘隙進房里探探。手搭上陸世平的額,她邊應聲道︰「大伙兒都好,涂師傅前些天能拄著杖下榻了。」

陸世平雙眸微彎。

「那就好……那、那你跟師弟怎麼祥了?他說了嗎?」

霍淑年收回手,兩頰騰地脹紅。

「說什麼呢?我跟師哥……有什麼好說?」

陸世平故意眨眨眼。

「師弟前陣子明明跟我說,說我再不久也該回‘幽篁館’跟大伙兒窩一塊兒了。他可投忘那時我開出的條件——要我回去可以,你們倆得拜了堂、成了親,恩恩愛愛相好了,那才行的。」

霍淑年張嘴又閉嘴,好半響擠不出話,難得扭捏。

最後是瞥見陸世平當真乏得緊,眼皮沉重卻還強撐著,她才略急道︰「平姊,別再操心我跟師哥那顆愣頭青的事了,你這樣不成的!我那時也以為僅是小小風寒,自個兒掀帖藥吃吃便無事,豈料後來越病越沉,一條命險沒了!平姊累了便睡,我讓師哥搖船進城請大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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