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爺(下) 第22頁

「師妹不用啊……」陸世平想阻止,但霍淑年轉身就走了。

腦子像是比一早醒來時更沉、更混沌。

她不認命都不成,安靜又躺回榻上。

平時覺得一床被子既厚又軟,此時裹得再嚴實,都覺得似有絲絲涼風滲進,怎麼都暖和不起來。

她暈得迷迷糊糊,一碗老姜汁入肚也沒見功效,虛紅仍困在膚下,發不出汗。

她睡不沉亦不能清醒,模糊還能听到屋里、屋外的聲響。

好像有別人的聲音,正跟師弟、師妹說話……

唔,不是賃屋給她的南婆婆,亦非相熟的鄰居,若是卓大娘或卓家小叔,師弟識得他們那一家子,嗓音不會繃得那樣緊,還結巴呢,既驚懼又戒慎似的……

師弟的音量忽高,師妹也急嚷著,然後,她像又听到景順清亮亮的聲音——

「欸欸,對不住、對不住!咱們爺也是急了,你們多包涵、多包涵啊!」

上下兩道長睫似黏成一排,她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掙開這一團迷糊。

唉從被窩里鑽出腦袋瓜,一道修長影子已來到榻邊。

「你干什麼……」溫涼的手不由分說地覆上她的額。

「模你。」苗沃萌答得直白。

陸世平瞠目結舌。她現下腦子不好使,「斗」下去準要慘輸。

那……總還能避開吧?

她扭開頭又想縮回被子里,他兩手竟鑽進厚被中,一把撈住她!

突然受這驚嚇,她氣勢更弱,嗅到他帶檀味的身香,她那忽冷忽熱的病癥似乎瞬間加重。

「你、你到底……干什麼?」

「抱你。」仍然直白通透。

她拼出力氣橫眸睨他,他竟擺出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賴皮樣。

包丟臉的是,師弟和師妹這時雙雙擠進房內,一見她軟若無骨般被苗沃萌摟住,兩人臉上的表情五顏六色,很精彩地刷過一輪。

苗沃萌也不羅嗦,直接表明意圖——

「你們大師姊歸我管,人我帶走了。」

此言一出,陸世平傻住,霍淑年挑眉凝思,杜旭堂急得哇桂大叫——

「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平姊哪兒得罪你了?那時闖進你的地方、挾持你的人是我,你若還恨著,有啥咽不下的就沖著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讓人鎖了我送官府好了,你帶走平姊想干什麼?」」

杜旭堂濃眉飛挑,俊龐脹紅,說著就要沖上去搶人,一旁的霍淑年似看出些門道、嗅出些端倪,兩手趕緊牢牢抓住師哥的胳臂。

「敢問苗三爺,想帶咱們家平姊上哪兒去?」她脆聲問,隨即瞄了眼靠在苗三爺胸前細細喘氣的大師姊,見師姊眉心雖蹙,倒不似厭惡苗三爺的親近,她驚愕高懸的心才稍稍定了錨。

苗沃萌清厲目光迎上她的,淡淡答︰「帶她就醫。」

「那之後是在苗家‘鳳寶莊’里養病嗎?」霍淑年又問。

「如此自然方便些。」

霍淑年微笑領首。

「我本也有意請大夫出診,但這兒地處偏僻,一來一往就得耗上大把時辰,苗三爺果能關照我家平姊,當真再好不過。那就有勞您了,過幾日我和師哥再上苗家接平姊回來。」

陸世平卻是不依的,掙不開鎖囚的臂膀,只得搶在苗沃萌回應前說話——

「我不需要看什麼大夫……我睡會兒……睡會兒便能好的……」

八成徹底體會過「小病轉大病、一病幾乎掉小命」這種事,霍淑年這次相當地「助紂為虐」,全然不理會她的掙扎。

至于杜旭堂,他向來對她們師姊妹倆馬首是瞻,但此時一個病歪歪的,另一個美眸發亮,臉蛋也亮,像說的話、作的決定都不可能出錯般,滿是自信,他自然而然就選邊站,選了師妹那邊。

陸世平被男人從榻上橫抱起來時,嚇得不輕。

體溫因病竄高,額頭真是燒得越來越熱,燒得她頭昏腦脹,但仍是知道自個兒正出糗,在師弟、師妹面前這祥丟臉。

「放我下來……」她氣得想捶人,出的拳頭卻半分力氣也無,倒像在撒嬌,軟軟擱在男人左胸窩。

然後,又听那乘人之危且乘虛而入的苗三爺挨在她發燙耳邊笑笑道——

「我明白,你是怕自個兒太沉,要壓垮人。不過別擔心,你沉歸沉,沉得是有些離了譜,我倒還抱得動你。」

他、他他——

陸世平內心一陣咬牙切齒,氣得差點暈厥。

又或者,她真厥過去了,對于之後的事,真已記不清楚……

第17章(1)

無須睜眸,陸世平亦明白自個兒就在‘鳳嗚北院’內寢邊的隔間里。

身下的厚榻軟褥,還有蓋在身上的被子,盡是熟悉的氣味。

突然間回來了。

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待她眨掉困乏、定定眼神,瞥見一塊舊青布扎成的包袱,怔愣過後不禁苦笑。

那塊青布是她用慣的,這次被半挾半劫帶回苗家,病昏之際,連包袱都有人替她備上,看來不是師妹還能是誰?

她螓首在枕上動了動,又見榻邊矮幾上擱著一只頗眼熟的木匣……也是,苗三爺都讓人替她收拾包袱了,自然不會落下朱大夫揉制的那匣子藥丸。

此時人在‘鳳寶莊’,她竟有小松一口氣的感覺,全因听了景順所說,苗沃萌的眼疾治療已在最後關頭,必須一鼓作氣將病謗拔除。

而苗家三爺任性張狂的性子沒誰管得了,他若真賴在‘牛渚渡’不走,她最後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現下,她可以不去憂心他了,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嗎?

內心輕嘲一笑。

她起身坐了半響,然後才下榻蹭到桌邊,揭開茶籠倒了杯清水慢慢喝盡。

整座北院靜謐謐,似是天將亮未亮之際。

如此算來,從昨兒個到今日此時,她應已睡掉整整十個寸辰……這中間她曾迷糊醒來過,眸子雖未張開,卻知周遭有人,盡避耳熱腦脹,倒也隱約記得那些聲音、那些對話——

「三爺莫慌、莫慌啊……」當大夫的把著她的脈,呵呵笑勸。

「我沒慌。」當爺的穩聲辯駁。

「露姊兒姑娘這是風邪入里,膚孔澀抑,寒氣侵膚而熱氣又鎖于膚底,兩相交煎才致高燒暈沉。嗯……待我想想……」

「還想什麼?這病有那麼難醫嗎?」

「三爺別急、別急啊……」

「我、我沒急!」當爺的疑似惱羞成怒了。

越想,心越火熱,思緒卻也更亂。

外邊有聲響,她本能地退回榻邊,快且安靜地再次躺平,半張臉藏在暖被里。

有人撩開隔間的厚簾子踏進。

棒間無門直通廊外,進出都得經過主子內寢,能在這時候光明正大「模」進來的除了苗三爺外,還能有誰?

她身子不禁微僵蜷縮,兩手亦蜷成拳頭抵在顎下,呼吸略促。

男人撩袍在榻邊坐下,帶薄香的闊袖悄悄橫將過來,張手模上她的額。

對她終于退燒的膚溫感到頗滿意似的,他探過後便收手,卻繼續賴著不走。

陸世平覺得呼吸漸難,頭昏昏然又要燒起一般。

「既已醒來,還想躲嗎?躲得了嗎?」

听那聲嘲弄笑語,她唇一咬,終于翻過身,一雙秀潤眸子黑白分明。

淡薄清光中,苗沃萌嘴角噙笑,眼底黑幽幽卻無軟意。

他身上僅隨便套了件袍子,像醒來立時趕著察看什麼,連腰帶也沒系,露出里邊的中衣和錦褲,且還披頭散發。

這祥的他,令陸世平被惹得喉頭微緊,遂抿著唇、對峙般與他相望。

他突然傾身下來,極近地看她!

病中臥榻,她退無可退,眼眸瞠得更圓,眸光在他高深莫測的玉顏上梭巡。

「你……干什麼?」語調稍嫌虛弱。

「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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