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晴看向隻果,她總是笑著、總是說不停,瞧不出半分傷心,好像蕭瑛不是失蹤,是離開家去做生意。
她從不垮著臉,她說,她不許自己失去盼頭,于是自欺欺人。
她以為掩飾得很好,卻不曉得,親近的人還是能夠分辨出,她的笑並不真誠,她像過去的蕭瑛,帶著快樂的面具,欺騙所有人。
接下來的五分鐘,賀心秧的故事說得很敷衍,灰姑娘的玻璃鞋才剛被王子撿到,下一秒,王子就神速地找到灰姑娘,然後結婚進行曲奏起,兩個人莫名其妙結成夫妻。
「故事說完了,眼楮閉起來,趕快睡覺。我數到三,沒睡著的話,明天就沒有故事可听了。」
爆晴苦笑,不知道她那是愛的教育還是恐嚇教育,不過兩個孩子很配合,雙雙閉上眼楮,乖乖裝睡。
賀心秧從床上爬起來,兩名女乃娘立刻湊上前去,輕拍他們的背。
賀心秧指指外頭,宮晴點頭,一起走出去。
連續幾日都在下雪,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里,家家戶戶的屋檐下都結起晶瑩剔透的冰稜子,站在屋檐下仰頭看,她伸手輕觸冰稜……這是第二年了,第二個和雪花一起過的冬天,台灣除了高山其他地方是不下雪的,而她住的地方是盆地。
賀心秧穿著一件白狐狸毛披風,宮晴穿著蓮青富貴吉祥紋斗篷,兩人頭上都戴著雪帽,密密實實地把耳朵也裹上。
吸一口清涼寒冽的空氣,振起幾分精神,賀心秧伸了伸懶腰,轉頭對宮晴說︰「好快哦,又要過年了。」
「嗯,去年各地水旱災防治做得很好,因此百姓五谷豐收。」
瑞雪兆豐年,去年有人這樣說,她還不信,以為那不過是文學家筆下的一句形容詞,可一整年過去,祈鳳皇朝四海升平、萬物豐收,不見饑餓百姓,只見暢懷吟詩作對的文人,人人都說這世道好,老天爺開了眼,給咱們送來一個福星皇帝。
「听說了,倭寇被消滅,朝廷廣開通商口,導致賦稅增收、國庫充盈。」賀心秧說。
蕭瑛的政策雷厲風行地實行下去,各地尸位素餐的貪官處置了一批又一批,原來只要政策是正確的、只要是朝野上下一心,安和樂利、富強康樂的社會並不難建立。
「果果這個少年皇帝,當得很稱職。」宮晴越來越佩服自己的佷子。
「是蕭瑛留給他太多的好幫手。」她動不動就提到蕭瑛。
人人都說他不在了,可是他仍然在賀心秧的心底、身邊、言語中、思想里,成為她的生活中心。
「你還想他嗎?」
點頭,掛起笑,她轉向宮晴,毫不猶豫地道︰「想,很想,非常想。」
「那麼想念……很辛苦吧。」
轉頭望向外頭,雪密一陣、疏一陣,時而凜冽霸道,時而溫柔細膩,覆蓋了枝頭的新梅,大地銀裝素裹,將滄桑落埋于片片晶瑩剔透中。
賀心秧默然,因為思念再辛苦,她也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她明白,就算不想,辛苦只會更多,不會減少。
「晴。」再抬眸時,她握住爆晴的手。
「怎樣?」
「好好把握慕容郬,不要害怕,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那個差勁的學長。」
「我膽怯,怕得而復失,與其如此,我但願從沒有得到過。」
「至少得到過啊,知道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什麼嗎?是遺憾。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那個時候我就告訴他,我愛他、非他不嫁,如果那個時候,我才不管穿越不穿越,而他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或許我已經穿過鳳冠霞帔、坐過八抬大轎。
「如果那個時候,我多花一點時間和他膩在一起,如果那個時候,我多說幾回愛他……是不是,現在心不會那麼痛?」
她嘆息,因為遺憾,遺憾那麼多想對他說、想對他做的事都還沒有做過。
賀心秧並沒有太多的動作,只是微微地垂下右肩,宮晴便看見,她被寂寞壓垮。
「隻果。」
「嗯?」她在笑,可笑容里填滿的不是喜樂,而是孤獨。
「我不是金庸迷。」
「我知道,你是好學生,只讀對大腦有幫助的益智書刊。」
她想嘲笑晴,然後像以前那樣,兩人笑成一團,可話說完她才發覺,自己已經失去開心的能力。
「但是我相信那個跳進山谷,出來後就會變成武林盟主的定律。」
「是啊,我也相信。」她很高興,有人願意同她一起相信。
「再給王爺一些時間,他會回來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不愧是好朋友,只有她相信她的相信,她對她點頭,她也對她點頭。
「晴。」
「怎樣?」
「鼓起勇氣,好好再愛一回吧,就算真的失敗了,有什麼關系?不都說失敗和成功有血緣關系,人要越挫越勇、要再接再厲,才能百戰百勝。」
說完,賀心秧伸出雙手,宮晴看去一眼,像是作出某種決定似的,點頭,將自己的手迭上去。
加油、加油、加油!
她們對彼此笑著,雖然笑容里帶著些許哀戚。
握緊宮晴的手,賀心秧看進她的眼底,輕聲說︰「晴,要幸福哦。」
爆晴點頭。也許……試試吧,試試這番冒險,能不能得到幸福。
第十六章賜婚(1)
餅年,朝廷罷朝五日,昨兒個文武百官進宮拜年,蕭霽和宮晴瞎忙一天,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規矩,忙壞人。
今天是大年初二,整座後宮安靜下來。
賀心秧陪著兩個小孩子玩,暖暖的屋子里燃起銀霜炭,幾枝怒放的梅花在瓶子里散發淡香。
兩個女乃娘在外間的桌邊做女紅,她們喜歡把兩個娃兒打扮得鮮亮活潑。
賀心秧看著哥哥把積木一個個往上迭,再看著霸道的妹妹搖搖晃晃地邁起小短腿,突!一下子把哥哥的一一大樓推倒,然後看著哥哥錯愕不已的表情,咯咯笑得好不得意。真是小壞蛋,那麼調皮,真不曉得是誰的惡質基因。
幸好哥哥沒生氣,只是抬起眉,用「你很無聊」的目光瞟了妹妹一眼,然後拿起積木,繼續「萬丈高樓平地起」,等待妹妹下一波「眼看它起高樓、眼看它樓塌了」的挑釁。
這對兄妹的玩法,很與眾不同。
賀心秧望著兩個孩子的互動,囁嚅著雙唇,對空氣說︰「蕭瑛你看,妹妹是不是很有侵略性?我看你還是替她找個師父,好好學上幾年武功,將來當個高來高去的江湖奇女子,不如……我們幫她取名字叫黃蓉?
「黃蓉、蕭黃蓉、蕭煌奇……嘶,听起來會不會有點怪怪的啊?阿嬤,你今嘛在叨位,阮在叫你你甘有听到注釋︰〈阿嬤的話〉/蕭煌奇,作詞︰蕭煌奇。……」
她一面唱一面笑,像是瘋了似的,可那平靜的面目卻看不出半點瘋狂的張揚。
「蕭瑛,剛認識慕容郬的時候,他那張臉那麼方、表情那麼冷,我直覺就想喊他喬峰,北喬峰、南慕容嘛,偏偏那樣一張刻板臉,竟然學人家復姓慕容,慕容復雖然是個梟雄,可怎麼說也是個翩翩美公子,慕容郬哪里像啊,害我失望了好大一下。
「沒關系,他不叫喬峰,我們家兒子叫好了,喬峰可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呢,而且他運氣好好哦,有個阿朱愛慘了他,如果有個女人像阿朱那樣愛我兒子,我這個婆婆一定會努力給她疼惜……」
慕容郬和宮晴進屋的時候,剛好听見這段,慕容郬皺起眉頭問︰「我長得比慕容復糟很多嗎?」
听見他的聲音,賀心秧轉過頭,和宮晴齊齊看他幾眼,咧開嘴笑了,異口同聲回答,「是差很多。」